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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待燕身在低处,周围全是敌双方的士兵,和垂死挣扎的战马。从这个位置根本什么都看不清,而且受伤倒地的战马还会奋蹄挣扎,一不小心就会被它踢伤甚至踢死——所以必须杀掉伤马。

任待燕心想,战场之上,没什么能比运气更要紧。生死关头,最能看出人的命运几何。两军对阵就是这样的关头。两国交兵,或许也是。任待燕军中的斩马刀就是一个例子。这刀是任待燕去年设计的,当真有效。尽管战场上尸臭熏天,但还是可以得意一下吧?

斩马刀加长了刀柄,可以双手持握。待敌人骑兵冲过来时向右闪身,把敌人让到一个非常别扭的位置上,使之不能顺利地俯身劈砍;这时砍向战马,骑兵一跌下来就立刻杀死他,然后杀死战马,免得它乱蹬蹄子。这套战法既难看又血腥。要杀死这么漂亮的畜生,实在是浪费,任待燕看着就心疼。可是马背上驮的是草原骑兵,这些人想要灭掉奇台。

非常时期,就只能用非常手段。任待燕忽然想起母亲。母亲待在远方,安全无虞。紧接着他又想起珊儿,她的处境可不安全。

他又抹了把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前额受伤了。眼睛里进了血,他不得不经常要擦一下。任待燕想象得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他想,正好,这下样子更骇人了。

一片阴影从头顶飞过。任待燕抬头看看,是箭,一波跟着一波,遮天蔽日,划过道道弧线向北飞去。阵后和两厢都安排有弓手,训练有素,箭无虚发。正是因着这一年多的训练,战争已不再是听天由命的事情了。

敌人的骑兵也有弓箭,但他们只会在近距离格斗时射箭,而不会撒下漫天箭雨。番子们从来都是骑在马背上四处征伐,才不会考虑在后方留有步军弓手——步军弓手哪里跟得上行军?——他们是全天下最优秀的骑手,在草原上纵横驰骋,几乎无往而不利。在他们面前,任何步军、弓手,以及实力弱于他们的骑兵,都只有丢盔弃甲、惨遭屠戮的下场。

这样的惨败也可能出现在这里。在他右边,太阳渐渐升起。战场上仍旧胜负难分。任待燕只知道,奇台军仍旧没有退却。他仍然站在交战之初的位置上,和左右兄弟并肩战斗。面前还是一片空场。任待燕把斩马刀往地上一插,抽出弓来。这是他童年的武器,也是山贼用的武器。

他开始射箭了。开弓、放箭、开弓、放箭,箭矢连珠飞出。任待燕射术高强,颇有盛名。他瞄向哪里,哪里就有阿尔泰骑兵落马。他只瞄向敌人的头脸——箭矢射中眼睛、飞进嘴巴,又从脑后穿出,死相极为恐怖。

有两个骑兵见状,掉转马头向他冲来。结果都有来无回。任待燕一边不停地大声呵斥,一边时不时擦去流进右眼的鲜血。现在,左右的弟兄也开始搭弓射箭。在他的训练下,士兵磨砺射术也有一年多了。军队是练出来的。

任待燕原以为奇台禁军才是进攻的一方。他原以为今年夏天他们会攻入萧虏境内,到金河以北作战。这是他长久以来的光荣梦想。

然而,他们此刻却在为守卫延陵拼死血战,既不知道西边局势有何变化——另一支奇台禁军在那里已经溃不成军了——也得不到京师方面的任何消息。想这些没用。这些情况他根本无能为力。当务之急是拼力死战,击溃敌人,将他们打回去。尽可能多地消灭他们。剩下的,该来的终归要来。

任待燕这样亲自在阵前杀敌,会出现两方面情况:身先士卒,士兵们会看见你同他们并肩作战,听见你的怒吼,也能看见你挥舞战刀、开弓射箭。他们会紧跟在你身后。如果长官亲上战阵,而非随时准备转身逃跑,士兵作战时会更加勇猛。可另一方面,将领一旦身陷战阵,就没办法总览战场变化,也就无法随机应变、调整战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