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第2/3页)

小满一直都吃不下多少东西,即使吃下,衰竭的消化系统也无能为力,所以她日渐消瘦,深陷的眼窝里看不到任何神采。“我说过了,是你自己叫我来的。”

“我什么时候叫过你?我怎么不记得?”

小满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左眼已经不能完全睁开,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睡觉,而夹在一段一段睡眠之间的,是一次次惊醒和挣扎。

我用湿毛巾小心地擦去她额头上的汗珠,烧得发烫的身体,让人总以为她身体里一定有一个噬人的恶魔。

“那个什么昂?”小满的手指动了动,有气无力地对我说。

“莱特昂。”

“莱特昂,写过情诗吗?我,想听。”小满问。

我把诗集打开,翻到其中一页,“写过几首,我给你念一首吧。”

“嗯。”

“打开猪圈的门,

我看到猪的眼神,

盯着你手里的玉米,

就像我盯着你一样

热切而深沉。”

小满挤出一个笑容,“你骗我。”

“这是莱特昂写给他初恋情人的,我说过了,他的情人是个乡下小姑娘,所以他才写得这么浅显直白。”

“男人,为了骗人,什么都肯做。”

小满今年15岁,从没谈过恋爱,她7岁起脸上便开始长斑,身体里的器官总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大声说话,院里的小孩都不愿和她玩,调皮些的还会趁她不注意,在她后背贴上写着“怪物”的纸条。

“为讨人欢心,做些事情,不好吗?”

“骗人,不好。”

“以后也会有人来骗你的。”

“不会,我这么难看。”

我沉默不言,不愿对她说谎。

小满现在长期处于昏迷状态,偶尔,我会以为她是不是已经死了,是不是已经实现了她期盼已久的梦想。

她又一次醒过来,嘴唇动了动:“喂——”

“嗯?”

“那棵树,怎么样了?”

窗外的院子里有一棵小树,是小满一年前种下的。那时候她还可以自己走路,院长为了鼓励她好好治病,便给了她一棵树苗让她种下。院长说:“这种树可以活很多很多年,小满你也要活很多很多年。”

一开始,小满每天去给树浇水,盼着它快快长大。隔了一段时间,小满被护工搀扶着去陪小树说话。再后来,小满坐在轮椅上,停在小树旁边,呆呆地看上几个小时。

而现在,她只能躺在病床上,连坐直身子或者抬一下头都做不到。

我拿出手机给她看,里面有那棵树的照片,“看,长高了,叶子更绿了。”

她偏过头,用右眼对着屏幕,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看到了,真的哈。”她一边笑一边咳嗽,“喂,你说,这棵树能活多久?”

“能活到很远很远的未来吧。”

小满低声说:“真好。”

在再次昏睡前,她又说:“等我死了,把我埋在树底下,好不好?”我点点头。

“还有,还有我的遗物,别忘了。”

我握住她的手:“我不会忘的。”

医生来通知我说,小满想见我最后一面。

她戴着呼吸面罩,身上插满了管子,只有右眼能勉强睁开,我知道,她还看得见我,她转动眼珠,望向桌上的诗集。

我明白她的意思,翻开它,翻到她想听的那一首。

“《来自波西米亚》,莱特昂·布兰朵。

我听人说,

你是国王,

又听人说,

你双目已盲,

所以你一定不屑于知道,

死神长什么模样——”

小满眼中流下泪水,浑身颤抖,她咬着嘴唇,咬出血来。

我扔下诗集,走到床前,伏下身去,轻轻地抱住她。

“你拽紧缰绳,

让风吹在你身上,

你摘下头盔,

让雨打湿你的头发,

你沉默于此,你挺立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