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北荒之乱 第八章(第3/5页)

铁勒一个反身,横刀一立,正好贴着他的身子挡住那柄巨剑,两人相互较着劲,脸贴着脸,额头碰着额头。刀剑撞击发出的巨响和振动就如同浪涛激昂的天拓海峡,横亘在他们中间。

“铁勒,听你三哥一句话。”我父亲瀛棘王咬着牙喊道。

“我不听!”我叔父铁勒延陀大声喝道,手腕上用劲,将瀛棘王崩出十来步,又朝燃烧着的卡宏奔去。他天生神力惊人,又在苦寒的北荒磨砺了许多年我父亲不是他的对手。

瀛棘王突然扣住手指,在嘴里打了个呼哨,那匹踏火马扬颈奋蹄,斜刺里奔回,两条前腿在铁勒延陀面前眼花缭乱地飞舞,灼人的火光腾起数尺高,就连我叔父铁勒延陀也不得不停步闪避。

这一闪我父亲瀛棘王已经追了上来,巨剑横挥,平平地一记长斩,劈向我叔父铁勒延陀的左踝。他们两个翻翻滚滚地缠斗,就如同天地混沌未开时,两大巨神间的搏斗。他们之间互相挥击沉重的兵刃时心中并没有仇怨,只是天性的不同,行路轨迹的不同,终究将他们推到了命运的交锋点上。

我父亲瀛棘王不是铁狼王的对手,但他并不求胜,一心封堵我叔父的出口。他的巨剑漆黑如夜色,只在剑刃处可以看到两道亮银般跳跃的光芒。他一剑又一剑地劈挂而下,如同在铁狼王身边织下一张密密麻麻的罗网,将他重重地缠绕在其间。铁狼王越斗越是着急,越斗越是心焦:“你再不罢手,我就要动杀着了。”

我父亲瀛棘王一贯沉稳如山,能沉得住气,绝不动摇。那天夜里,他却头一次觉得自己

的双手颤抖不止,翻涌的火焰从他滚烫的心中流出,他知道自己不想杀伤了眼前的人,但在砍杀中,却带着几分疯狂。他也说不清楚这是真为了左骖对铁勒恼火,还是为了卡宏里的那个女人。原野上传来呜呜的狼啸声。

“你要是不想让我杀他,那就杀我吧。”瀛棘王在挥剑的间隙喊,左一剑右一剑,唰唰两声从我叔父耳旁擦过。

卡宏烧起来的火势越来越大,猛地里轰隆一声响,屋顶大梁掉了下去,带着亿万火星的红光如一条巨龙般腾上了半空,眼见屋子里的人性命千钧一发。我叔父铁狼王大声咆哮,只觉得一股风从脑门上直贯下来。他大喝一声,飞起在半空中,在空中全力拧身出刀,这一刀叫为“镰斩”——狼被逼入绝路的时候,会跳起来决死一扑——这一刀下去,已使出全劲,不留后招。长刀的末端就如同虎尾一样,在空气中带出尖利的哨音。

我叔父的大刀如同切开天地的利芒,要劈开整座暗黑的阴羽原的混沌,要斩断笼罩在自己和兄弟之间的痛苦;我父亲横剑阻挡,他举着巨剑,似乎要保护这座草原上的所有秩序,要守卫整个部族的稳定。这一刀和这一剑,注定是要相交的。

只听得嚓的一声轻响,如同快船划开水面的哨音,铁狼王只觉得身上一轻,整个人弹起三尺多高,从那个纠葛不放的蚕茧中脱了出来。

我叔父铁勒延陀顾不上想那么多,刚要奔过去拖开堵在门前的大车,却听得轰隆一声,那扇厚门四分五裂,一匹毛色纯黑的巨狼浑身冒火,冲了出来,便在雪地上打起滚来。

左骖出来的时候,身上还冒着烟,皮毛烧烂了不少。幸亏屋子里有个大水缸,他跳在里头打了个滚,才没变成烤全狼。铁狼王见左骖自己脱困而出,便回头看瀛棘王,只见他用剑撑着身子,半跪在地,熊熊火光下竟没看到地上有血。我叔父知道那一刀已经斩开他的胸膛,虽然血液瞬间就被极寒给冻住了,但他必定是活不成了。

我母亲舞裳妃光着脚从卡宏里奔了出来,身上只披着一件皮裘,挨得极近地低首看我父亲瀛棘王。她目光里的神色让铁勒延陀只觉得悲从中来,不由得放声长啸。大营里的人,这才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带着惊惶的神色看着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