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暗夜之主(第4/13页)

“建筑、文字、诗词、权力,还有那些石头砌成的东西,看似永恒,实际上太执着于形体了啊,所以我憎恨它们。”露陌说着,看似无意地将梳妆台上的蝴蝶花瓶向外推去,那花瓶掉落在地,登时摔成了无数碎片。

羽鹤亭吃了一惊,默默地摇了摇头。他见露陌收拾干净,又将头发盘起,叹了口气问道:“你今日不留我?”

露陌挽袖给羽鹤亭斟了一杯酒,道:“大人若要饮酒宵夜,天香阁的珍珠脍鱼羹最是有名。如果要过夜……”她嫣然一笑,“除非你飞不起来,也是个废翼之人,否则还是自便吧,露陌告退了。”

羽鹤亭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带着几分凶狠地问:“我在路上看到你的马车,你总不会是从长生路回来的罢?你要是和铁爷有来往,我就杀了你!”

露陌挣脱他的手,低头道:“大人自重。”自顾闭上门扉,退入内室去了。

一阵风横越过夜色下的厌火城,伸到窗前的花枝噼里啪啦地敲打起窗纸来。

鬼脸只是沉默不语地跪坐在当地。他看上去不比一尊铜像更有生气。

送菜上来的是一名吊眉斜眼的胖大厨师,看上去倒也干净利索。他跪在地上,将双手托着的脍鱼羹举过头顶奉上前来。另一名伶俐清秀的小童快手快脚地上前替羽大人收拾茶几,摆上一樽朱漆盖的烫酒壶,换上新盏,倒好清酒。羽鹤亭看去,这年轻小童正是他们在门口曾碰到的那位茶倌。

他刚要将酒放到嘴边,一直不说不动的鬼脸突然说了声:“且慢。”

羽鹤亭一愣,鬼脸的手已经放在了刀上,烛光下闪亮耀眼,如同在屋里打了一个闪,白亮亮地滑过眼睫,众人都觉得喉头一凉,已经听到刀“铮”的一声收回鞘中。那名兀自端着盘子的胖大厨师咽喉里突然喷出血来,他向后倒去,两眼大睁,手上现出把精光霍霍的短刀。

端着酒壶的少年吃了一惊,手一松,酒壶落地,竟然倏地燃起一团蓝色的火。

羽鹤亭一愣,将手里的酒杯甩在地上。

鬼脸又已飞起一刀,将蜡烛斫灭。他收刀的时候胳膊难以察觉地闪了闪,咕咚一声,黑暗里只听到那少年倒地的声音。

四之丙

数百名黑衫庐人卫木头人一样,在天香阁外沿街站成两排。这些人都是无翼民出身,对下城的许多猫腻是一清二楚,他们不走,南山路上许多明明暗暗的生意都没法成交。远近站着的闲人们都急得跳脚暗地里乱骂:“娘希匹的,这老头子还不走,今晚上的生意没法做了。”卖油条的那俩小子更是眼泪汪汪地蹲在一旁看着自己倒在地上的油锅,卖皮靴子的人收拾起东西要走,卖烤鸭的人却劝他再等等,大家闹哄哄的莫衷一是。

这时天香阁边上的巷子里突然吱吱呀呀推出一辆水车,拐上画桥,朝大路上推去。三两个驼背躬腰的黑影在车后用力,仿佛没看到车子前面的路已经被那些横眉怒目的黑衫人封住了。

没等边上站着的人提醒他们,那些庐人卫早发作起来:“奶奶的,什么玩意,找死吗?”三两名大汉提着带鞘的刀,上前就打。

推车的两人惊慌失措地“哎呀”了一声,往后就躲,慌乱间竟然把车子拉倒,咕咚两声,车上那个水桶顺着斜坡跳跳蹦蹦地向街道冲去,撞到街沿上“嗵”的一声裂开,里面突然冒出一大股黑烟来。

那烟看上去如同有形有质的东西,从桶中弥漫出来,也不四散,在空中翻卷成龙形,随着风张牙舞爪地顺街朝着那些黑衫人扑去。离得近的人被烟带到,无不立时倒地,全身化为黑色。

“是黑蜃雾毒。”有识货的嚷道。

那黑蜃雾毒,如同实体一般有形有质,又如雾气一样空虚变幻,庐人卫士兵空有屠龙之技,刀砍在毒烟之上,只落得一个空。那些黑衣的庐人卫登时大乱,前面的人捏着鼻子往后窜,后面的人却大呼:“袭警了!”掣起兵器要往前冲,在街上挤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