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故事 我们逃向南方(第4/29页)

空气里仿佛有融化的雪片,凉丝丝的。树在越来越亮的天幕上投下碎碎的暗影,仿佛鬼魅的头发。

向慕览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大了点,他们显然听到了,文士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雪白,身子又禁不住地颤抖起来。他勉强笑着,说:“向团长,这个玩笑开大了吧?你可是拿了我金子的。”而女孩子在我们的目光里垂下头去,但我看得清楚,她眼睛里一丝害怕的神情都没有。

向慕览的左手既然是被女孩的父亲砍断,就该送她去官府,何必还要冒着危险送她去冠云堡呢?而他拿了定金,那就算有天大的恩怨,也不能损害我们的信誉。我们心里起疑,一个个转头看向那女孩。

我对她充满了好奇。这是个奇怪的女孩,她缺乏十四岁少女应该有的那些东西——恐惧,羞涩,或者别的少女该有的情感,代之的是另一样东西,只是我现在还看不出那是什么。

向慕览摇了摇手上的布告,一贯没有表情的脸上竟然浮出一抹难看的笑来,“三千金铢,哈哈,没多少人值这个价码。我年轻的时候被悬赏了二百铢——别这么看我,颜途,没有人生来就是军官。”

他的话像一柄薄刀劈开我们转来转去的心思。我们着实吃惊不小,想象不到眼中这位将法理和信誉视为生命的团长曾是个强盗。

他挥了挥手,左手那柄铁钩凶猛地划过空气。

我是个土生土长的山林人。羽人不是应该生活在森林里的吗?至少在那些蛮人占据了它之前。没错,那时候在森林里的事情也不多,我年轻的时候带了帮兄弟在莽浮之林里打家劫舍,做着没本生意,晚上就睡在林中营地里,占着路熟,围剿的官兵找不到我们。不料人算不如天算,那一次我们做了笔好买卖,不但抢了几车美酒,还带走车上好几名女人,连夜逃到山里的营地,喝酒胡闹,玩了整宿。

等到早上醒来,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营地四周更是人喊马嘶,狗叫个不停。我吃了一惊,想跳起来,却发现四肢动弹不得,原来早被捆了个结实,扔在地上。

我想开口喊人帮忙,进来的却是两名盔甲闪亮的皇家士兵。我被推到一片林间空地上,看到自己那些灰衣服的兄弟也都被捆着扔在那儿。

后来我才知道,青都羽王围猎至此,听说强盗猖獗,令随扈诸军参与剿灭。二王子翼在天年方弱冠,主动请缨,设下了这个小小陷阱,果然将我们一举擒获——他送上美酒,又让那几个妓女一路留下记号,将御林军引到我们的营地。

我被押到羽王面前,那时候心里还想,这辈子也算看见过皇家的风采,活得值了。武弓王胡子雪白,修剪得格外整齐,穿着金红格子相间的大袍,盾牌边上滚着金子色涡旋,当真是好大的气势。

安放羽王的神木椅的那块大石头,原本是我召集手下弟兄议事时坐的地方,别的土匪都没权力坐——但那时候我可没敢计较这一点。哈哈。

羽王看着我们被押上来,转头问身后:“你们说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二王子翼在天神情高傲,他很漂亮,面色白皙,绿色披风下角绣着仙茏草盘曲的藤蔓,光看面容的话,他就像一朵花儿,但站在那儿又如同一柄出鞘的剑,让人害怕。他看也不看我们一眼,只皱了皱眉,就道:“全都处死。”

但让我们这些目无法度的匪徒低下头去的,并不是二王子那柄锋利无匹的剑。二王子身边还有个年轻人,外表盔甲都不出众,但眼神透亮温和,仿佛一阵风吹到人心底,他站在那儿,比二王子偏后半步,身材也不比二王子高多少,但气势逼人。

他说:“父亲,杀了这些草寇能保得一时平安,但过不了半年,新的强盗又会来占据这些空了的营盘。只有百姓安居乐业,人人有田舍耕住,有暖衣饱食,才不会有人再当强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