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在路上 第十七章 遇见乞者(第2/7页)

詹米用一根树枝轻戳鸟巢,把一颗蛋推出巢外。鸻鸟受到刺激,跑了过来,几乎冲到他面前。他蹲坐着,几乎不动,任凭鸻鸟前冲后撞、高声啼哭。一个电光石火的动作,他手里抓着那鸟,鸟突然不动了。

他对鸻鸟说着盖尔语,那些话听起来轻柔且充满气音,同时用一根指头抚着那柔软斑斓的羽毛。鸟儿缩在他手里,一动也不动,连黑色圆眼里反映的影像都凝结了。

他把鸟儿轻轻放在地上,但它没有离开,直等到他又说了几个字,并缓缓在它身后来回摆手之后才抖了一下身体,冲进杂草丛。他看着它离开,然后不自觉地在身上画了个十字架。

“你为什么这么做?”我好奇地问。

“什么?”他立即露出惊吓的表情,我想他是忘了我的存在。

“鸟飞走的时候你画了十字架,我想知道为什么。”

他耸耸肩,微微露出尴尬的模样。“噢,这个啊。有个古老的传说,讲述为什么鸻鸟会那样绕着鸟巢奔跑哭号。”他指向冰斗湖的远端,那里有另一只鸻鸟正在做同样的动作。他看着那只鸟儿好一会儿,有点心不在焉。

“鸻鸟的灵魂,来自死于分娩的年轻母亲。”他看向一旁的我,表情腼腆,“传说它们鸣叫和绕着鸟巢奔跑,是因为不能相信孩子竟能顺利孵出来,它们永远为失去的孩子感到悲痛,或者是在寻找遗留下来的孩子。”他蹲在鸟巢旁边,用树枝轻推刚才那颗椭圆形的鸟蛋,一点一点移动,直到鸟蛋尖端和其他鸟蛋一样朝向鸟巢里面。虽然已经把蛋归位,他还是蹲着,树枝稳稳地摆在大腿上,望着冰斗湖平静的水面。

“只是习惯吧,我想。很多年前,听说这个故事之后,我第一次这么做。当然,即便是那时候,我也不是真的相信它们有灵魂,不过,你知道,就是表示一点敬意……”他抬头看我,突然露出微笑,“现在经常这样做了,我甚至都没发现。苏格兰有不少鸻鸟,你也知道。”他起身,丢开树枝。

“好了,我们走吧。有个地方我想带你去看,就在那个坡顶附近。”他扶着我的手肘等我站稳,然后我们开始爬坡。

我听见了他对鸻鸟说的话。虽然我只能听懂几个盖尔字,但那句古老敬语我却听了很多次了。他说的是:“上帝与你同在,母亲。”

年轻母亲死于分娩,还有遗留下来的孩子。我碰碰他的手臂,他低头看我。“那时你多大了?”我问。

他稍微扯动嘴角微笑着。“八岁。至少早就断奶了。”他答道。

他不再说话,只是带着我上坡。山麓的斜坡上长满了石楠,但一越过山麓,景色却陡然一变,大量花岗岩凸出地表,梧桐和落叶松则在四周丛丛环绕。我们翻越山麓,把冰斗湖畔鸣叫的鸻鸟留在身后。

***

太阳的火力不断加大,在树丛中钻行一小时后——虽然大多时候是詹米在钻,我已经准备休息了。

我们在一块凸出的花岗岩下找到背阴处。这里让我想起第一次遇见默塔的地方,也就是和兰德尔分道扬镳的地方。尽管如此,此处还是相当舒适宜人。詹米告诉我,这里只有我们,因为四周鸟鸣从没停过。如果有人靠近,大部分的鸟都会停止歌唱,松鸦和寒鸦则会警觉地尖声啼叫。

“一定要躲在森林里,外乡人。”他对我建议道,“如果你自己没有动来动去,大多数时候是可以信赖鸟儿的,它们能告诉你是否有人靠近。”

他指向头上一只嘎嘎叫的松鸦,回过头,看着我的眼睛。然后我们坐着,仿佛僵住一样,靠得很近却没有接触,呼吸几乎停止。过了一会儿,松鸦觉得无聊,离开了我们。先移开视线的是詹米,他还微微颤抖了一下,仿佛感到寒意。

蕨菜下方,毛茸茸的蘑菇探出白白的头。詹米粗粗的食指把一根蘑菇的伞帽从柄上弹开,一边抚摸伞褶的辐条,一边整理接着要说的话。他谨慎说话的时候,就像现在一样,平常微微带有的苏格兰口音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