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在路上 第十一章 与高恩律师的谈话(第4/11页)

这样的情形在后续几天里大同小异地上演着。我不时会被邀进屋里喝杯苹果酒或牛奶,所有女人都会挤进房间和我聊天。有时,简陋的屋子要是大得能当成酒吧甚至客栈,那么当天杜格尔就会将它权充总部之用。

有时,农人缴付的佃租包括马匹羊只,或其他活体动物。这些牲口通常会在临近村落交换成较易携带的物品,而如果詹米认为收进的马匹适合纳入理士的马厩,那么马儿就会加入收租的行旅行列。

我很纳闷詹米为何会出现在队伍里。虽说这年轻人显然熟悉马匹,但队伍中多数人也很懂,甚至杜格尔自己就很懂马。况且拿马当作租金缴纳的人很少,而照料队伍中的马匹也不是什么特别的难事,我不知道他们何以认为有必要带詹米。但就在我们出发一周之后,我在一个叫不出名字的村子里发现了杜格尔要带詹米同行的真正原因。

当地虽是个小村子,规模倒也大得足以拥有一间让他们自豪的酒馆。酒馆里有两三张桌子,还有几张东倒西歪的板凳,杜格尔就在这里收租,并听取村民的意见。吃过难以消化的咸牛肉和芜菁的午餐后,杜格尔做东买酒,请那些缴完租金后还在店里闲晃的佃农和村民,以及几个刚下工的农人。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这些陌生人,听着我们带来的消息。

我静静坐在角落的长椅上,喝着酸麦酒,享受下了马背的休息时刻。杜格尔不断在盖尔语和英语之间切换,我没太仔细听,内容大抵是一些小道消息,以及低俗笑话或家常漫谈等农家话题。

我心不在焉地想,照这速度,还要多久才能抵达威廉要塞呢;到了威廉要塞,如何才能脱离这群苏格兰同伙,又不碰上英格兰军队呢。我想着想着,没注意到杜格尔已经独自讲了好一会儿,似乎正在发表某种演说。听众聚精会神地听着,偶尔发出简短的惊呼和感叹。我渐渐恢复了对周围的意识,明白了杜格尔正巧妙地煽动群众对某件事的激愤情绪。

我环顾四周,胖鲁珀特和矮个儿律师奈德·高恩正靠着墙,坐在杜格尔背后,全神贯注地听着,酒杯都忘在身旁的凳子上了。詹米的手肘抵在桌上,身子朝前,皱着眉对着自己的酒杯。不管杜格尔说什么,詹米似乎一点都不关心。

杜格尔站了起来,毫无预兆地抓住了詹米的衣领,拉他站起身子。詹米老旧的破衬衫从接缝处平整地裂了开来。詹米十分诧异,完全愣住。他眯起眼,下颚绷得紧紧的,但是当杜格尔摊开撕裂的布片,向群众展示詹米的后背时,詹米却动也没动。

现场众人目睹到詹米疤痕累累的背部,无不倒抽一口气,随后则是群情激愤的鼓噪。我正想张口说话,随即听到“英格兰人”这个字眼儿,那语调毫无友善之意,便闭上了嘴。

詹米面色铁青地杵在原地,他在围聚过去的人群间退了几步,小心褪下身上残余的布片,揉成一团。一个个头儿只到詹米手肘处的小老太婆轻轻地抚拍着他的背,摇摇头,口中说着应该是安慰之词的盖尔语。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么群众的情绪显然没有达到杜格尔的期望。

他简短回答了面前群众所提的几个问题。两三个来店里打酒的女孩靠着墙远远站着,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眼睛不时睁得老大望向屋子这一端。

詹米朝杜格尔望了一眼,那眼神照理足以让他僵立如石。詹米把残余的衣服丢入角落的火炉,抛开众人同情的低语,大步迈出屋外。

由于吸聚众人目光的焦点离开了现场,大家纷纷将注意力转向杜格尔。虽然多数人的评论我都听不懂,但从少数几个我听得懂的字眼儿判断,应当是极度反英的言论。我的心在跟着詹米出去和不引人注意地默默留在原处间拉扯。不过,我想詹米此时不需要人做伴,于是又缩回角落,低头看着杯面模糊暗淡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