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因弗内斯,1945 第二章 巨石矗立(第2/13页)

在索尔兹伯里那座巨石阵,我还从别的导游口中听到,整个不列颠和欧洲各地都出现过这样的石圈。有些保存较好,有些较差,彼此的方位和外形都有些许差异,而所有石圈的起源和用途全都无人知晓。

当我在巨石间徘徊穿巡,不时停下脚步轻抚石柱,好像我的抚触能在这不朽的巨石上留下痕迹时,克鲁克先生就站在一旁亲切地笑着。

矗立的石柱有些已有斑驳痕迹,带着晦色,有些则夹嵌着斑斑片片的云母,以欣然的微微闪亮捕捉晨光。所有石柱都和周围从蕨地蹿升而起的石块明显不同。不论是谁建起这座石圈,也不论目的为何,这些人一定认为这件事重要到必须采集特别的石块并加以雕塑,然后运到此处竖立起来作为证物。可是这么大的石块如何雕塑,又怎么搬运呢?而且这些石块又是从怎样叫人无法想象的距离运到此地的呢?

我停下脚步,感谢克鲁克先生带我来看植物以及这地方,同时告诉他:“我丈夫看到这个一定会着迷,之后我再带他上来见识。”这位瘦骨嶙峋的老先生在小径顶端殷勤地伸出手臂,我往陡峭的山壁瞄了一眼之后,决定抓住他的手臂。他年纪虽大,但两腿站得可比我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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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我从旅馆轻快地走向镇上,准备到牧师那儿接弗兰克。我走过星散四处的小屋舍,愉快地吸着苏格兰高地那令人微晕的气息,其中混杂着石楠、鼠尾草、金雀花的香气,以及随处飘散的炊烟和炸鲱鱼的浓烈香味。这座小镇安稳地坐落在一座从高地荒原拔地而起的陡峭岩壁的脚下,路旁的小屋看起来很可爱,战后的兴盛荣景如枝叶漫开,甚至连少说已有百年历史的牧师住宅,都在垂倾的窗框上漆了抢眼的亮黄色。

牧师的管家出来应门,她是个高挑纤细的女子,颈上戴着三圈人造珍珠项链。她明白我是谁之后,便热情地迎我进门,领我穿过一条狭长昏暗的走廊。走廊上罗列着暗褐色的人像雕塑,这些人生前可能都是名噪一时的人物,或者现任牧师珍视的亲人吧。不过,他们也可能是皇室人物,我在黑暗中只能依稀看到他们的样貌,难以细辨。

对比之下,从牧师的书房那一整面落地窗透射进来的光线,则照得我睁不开眼。壁炉旁摆了画架,架上搁着一幅画了一半的油画,画的是夜幕下的黑色峭壁。书房的窗子一定是在房子盖好多年之后才增设的,这幅画显示了窗户存在的理由。

在对面靠墙处,弗兰克和一位矮矮胖胖、穿戴着教士领的男人正惬意地研究着书桌上的凌乱纸片。弗兰克仅稍稍抬头一望,打个招呼,但牧师却彬彬有礼地暂停下来,急忙上前和我握手,圆润的脸上散发出令人舒服的欣悦之情。

他热情地拉着我的手,说:“兰德尔太太,真高兴能再见到您!您来得正巧,刚好能听听这个大新闻!”

“大新闻?”我朝桌上纸面的污痕和字样瞥了一眼,心里怀疑地计算着,这新闻的日期大约在一七五〇年,可不算是什么即时快报。

“没错,大新闻。我们正从古代军方公文里搜索您先生的祖先杰克·兰德尔的蛛丝马迹。”牧师倾过身子靠近了些,像美国电影的黑帮人物似的以嘴角说话,“我呢,从本地的史迹档案处‘借’了这批原版的公文。您不会泄露口风吧?”

我被逗乐了,答应他不会把这要命的秘密泄露出去,接着准备找一张舒服的椅子好好坐下,听听这来自十八世纪的最新秘辛。窗旁的摇椅看起来挺合适的,可是当我走近想将椅子朝书桌转过来时,却发现椅子上有人。一个满头蓬亮黑发的小男孩蜷缩在椅子深处,睡得正香。

“罗杰!”牧师走过来帮忙,他和我一样讶异。小男孩从睡梦中惊醒,吓得弹起身子,苔绿色眼睛睁得大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