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上帝的儿女都有鞋子 第一章 堪萨斯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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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几天?)以来枪侠第一次沉默了。他把手臂耷拉在膝盖上坐了一会儿,注视着东面的建筑物(在太阳的掩映下,这座玻璃宫殿像一个金环包裹的黑匣子)。接着他拿起放在身旁地上的皮水袋,将它高举过头,张开嘴,把袋里的水倾倒在脸上。

有些水灌进嘴里,他喝了下去——他的头向后仰着,其他两人都可以看见他的喉结在上下滚动,他继续往自己脸上浇着水——但喝水似乎并不是他的主要用意。只见那些水沿着他沟壑深刻的额头流下,从他紧闭的眼皮上溅落,纷纷积聚到喉咙下方那个凹陷下去的三角沟里,接着又顺着鬓角流到头发上,使得他那头黑发看起来颜色更深了。

最后,他把皮水囊丢到一边,闭着眼睛躺倒在地上,手臂伸直了摊在头两侧,像一个在睡梦中投降的人。只见他那湿漉漉的脸上悠悠地升起一股股水汽。

“啊……”他喊了一声。

“感觉好些了?”埃蒂问。

枪侠掀开眼皮,露出那双有些失神却又警觉的蓝眼睛。“嗯。好多了,真难以置信。我是那么害怕回忆这段往事……但我确实好多了。”

“也许精神专家可以给你解释清楚其中的玄机,”苏珊娜说,“但我觉得,你不会有心思听那些解释的。”她把手撑到腰背上,伸展了一下身子,又缩了回来……不过这缩回来的动作只是不自觉的反应。她原以为会出现的疼痛和僵直已经踪迹全无,不过她也并没能心满意足地听到骨节发出一连串惬意的咔嗒、劈啪的响声,只有她脊椎最下面的骨盘轻轻地咯吱了一声,“告诉你一件事,”埃蒂说,“你的解释让我们对‘一吐为快’有了新的理解。罗兰,我们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一个晚上而已。”

“‘灵魂在一夜间完成一切。’”杰克说,声音像是还在梦中似的。他的脚踝交叉放着,中间形成了一个大菱形,奥伊就站在这菱形当中,用他那明亮的黑眼睛盯着杰克。

罗兰坐起来,用领巾擦拭脸颊上的水,眼神犀利地盯着杰克问道:“你说什么?”

“不是我说的。一个名叫查尔斯·狄更斯的人在一个题为《圣诞颂歌》的故事里写的。一切都发生在一夜之间,呃?”

“你有没有觉得时间还要长些?”

杰克摇摇头。不,他感觉和过去任何一个早晨没任何不同——甚至比某些早晨还要好些。他得去撒泡尿,虽然他并没有任何尿急之类的感觉。

“埃蒂?苏珊娜?”

“我感觉正常,”苏珊娜说。“当然,与我通宵熬夜的感觉还是不同的,更不像是那种敖上好几晚的感觉。”

埃蒂说:“这让我想起以前吸毒的时候,稍稍有点像——”

“难道不是所有的事都让你想到吸毒的日子吗?”罗兰冷冰冰地问。

“哦,这问题太滑稽了,”埃蒂说。“实在可笑之极。下趟火车发疯似的向我们冲来的时候,你倒可以拿这愚蠢的问题来问问它。我的意思是,你亢奋地一连度过了那么多个夜晚,以至于你都已经习惯在每天早晨起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像是十斤大便装在容量只有九斤的大肠里——感到阵阵的头痛,鼻塞,心慌,脊椎刺痛。跟你的朋友埃蒂学学吧,光是从早晨起来的感觉上,你就能体会得到,兴奋剂对你来说有多棒。总之,你将会十分习惯于那种感觉——不管怎样,我已经对它习以为常了——如果你一个晚上不用这药,第二天早晨醒来,你会坐在床沿上想:‘我他妈的出什么问题了?难道我病了?感觉特别奇怪。难道我在半夜中风了?’”杰克听了哈哈大笑,接着他猛地用手捂住嘴巴,似乎不光是想要压住笑声。而且想把它塞回嘴里似的。“不好意思,”他说。“你的话让我想起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