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女士 The Lady of Shadows 第一章 黛塔和奥黛塔(第2/13页)

“杜瓦利埃⑥『注:杜瓦利埃(FrancoisDuvalier,1907—1971),一九五七至一九七一年任海地总统,依恃名叫“恶魔”的私人卫队和将其神化的巫术实行独裁统治,一九六四年宣布为“终身总统”。其早年行医,有“爸爸医生”之称。』,”她说。“那个爸爸医生。”

“是的,是他,和迪耶姆——”

“迪耶姆兄弟已经死了。”

“是啊,他说过杰克·肯尼迪⑦『注:杰克·肯尼迪,即约翰·肯尼迪。杰克(Jack)是约翰的昵称。』就不同了,整个儿就那样。他说只要有弱者需要他拔枪相助,他就会拔出枪来,只要没别的事儿碍着他。他说肯尼迪非常明智,很有头脑,其实他明白有时唠叨太多压根儿一点好处也没有。他说肯尼迪知道这一点,如果弄到口吐泡沫的地步,就得挨枪子儿了。”

他的眼睛还在疑虑地打量她。

“再说,这只是我读的那个专栏上说的。”

轿车滑进了第五大街,朝着中央公园西边开去,凯迪拉克的徽标在汽车发动机外罩上方劈开二月凛冽的寒气。

“是啊,”奥黛塔温和地说,安德鲁的眼神松弛下来。“我能理解。我不同意。但我能理解。”

你是个说谎者,一个声音在她的意识中蹿起。这是她经常听到的一种声音。她甚至还给它取了个名字。把它叫做“激辩之声”。你完全能够理解,而且十分同意。如果有必要,不妨对安德鲁撒个谎,但看在上帝分上别对自己撒谎,女人。

但她身体的其他部分却抵触着,害怕着。这个世界已成了一个核子火药桶,成千上万的人们正坐在那上面,这是一个错误——也许这里包含着一种自杀比例——去相信好的射手与坏的射手之间的差别。有数不清的手抖抖瑟瑟地举着打火机靠近数不清的导火线。这已经不是枪手的世界了。如果曾经有过他们的时代,也早已过去了。

不是吗?

她闭目养神,揉揉太阳穴,感到一阵头痛正在袭来。这头痛有时就像炎热的夏日午后迅速聚集起来的雷雨云砧,来得快也去得快……那些唤雨挟电的不祥的夏日云霾有时只是朝一两个方向溜开去,而雷声和闪电却砸在方向不一的地面上。

她想,不管怎么说,这场暴雨是一定要下来了,这是一场雷电交加的暴风雨,砸下来的会是高尔夫球那般大的雹子。

第五大街一路亮起的街灯显得格外明亮。

“那么牛津镇怎么样呢,霍姆斯小姐?”安德鲁试探地问。

“潮湿,二月份还好些,那儿非常潮湿。”她停顿了一下,对自己告诫说她可不能把自己感觉中冒上喉咙的胆汁似的词儿说出来,她得咽回去。说出来会是一种毫无必要的残忍。安德鲁在说世上最后的枪手,无非是男人的扯淡罢了。问题是,把这事儿看得比什么事情都重要似的,也实在有点过分,话说回来也是因为她没有什么正事好谈论。她估计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跟往常一样平静和悦,可她这会儿并没有犯迷糊:她知道自己听到的这段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当然,保释金担保人很快就赶到了;他事先就得到通知了。只要他们有办法,他们总想控制局面,而我只要有可能,也就一定要顶住,可我猜是他们赢了这一局,因为最后我憋不住湿了。”她看见安德鲁的眼睛眨了一下又转了开去,她想就此打住,但就是停不下来。“这就是他们想要教训你的,你瞧。一部分原因是这样一来就能吓住你,我猜,一个被吓住的人就不大可能再到他们那个宝贝的南方去骚扰他们了。但我觉得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甚至那些笨蛋,当然他们肯定不会是笨蛋——也知道不管怎么样,变化终将来临,所以他们要抓住机会来贬损你。让你知道你是可以被贬损的。但如果他们持续不断地跟你来这一套,你只能在上帝面前发誓,在耶稣基督和所有的圣徒面前发誓,让你不至于,不至于,不至于使自己蒙受玷污。他们给你上的那一课就是,你不过是笼子里的一只畜生,仅此而已,不会比这更体面。只是柙中之兽。这一来我憋不住弄湿了自己了。我现在还能闻得到牢房里干了的尿迹的臊味。他们认为我们是从猴子变来的,你知道。我这会儿从自己身上闻到的好像就是这种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