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4/5页)

他有点仓促地提出这个问题。对于我的思想和感情,他猜到了一点,但是并不完全知道,他说不出我会怎样来看待这种命运,他似乎有一半猜想,这个建议会遭到愤怒的,至少是轻蔑的拒绝。这个建议确实是卑微的——不过有了一个住处,而我是需要一个安全的栖身之处;它是辛苦的——不过,同在有钱人家当家庭教师来比,它是独立的;我怕到陌生人那儿去当仆役,这种恐惧像铁一样进入我的心灵;它并不下贱——并不是不值得干——并不是在精神上使人屈辱。我作出了我的决定。

“谢谢你给了我这个建议,里弗斯先生;我真心诚意地接受这个工作。”

“可是,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他说。“那是一所乡村学校;你的学生将只是些穷苦的女孩——村民的孩子——最好也不过是农民的女儿。编结、缝纫、阅读、书写、计算,你要教的就是这些。你拿你的才学怎么办呢?拿你大部分的心灵——感情——趣味怎么办呢?”

“留到需要的时候再用吧。它们会保留的。”

“那末,你知道你担任的工作了?”

“知道了。”

这时候,他微笑了一下,不是凄苦的、悲哀的微笑,而是非常高兴、极其满意的微笑。

“你什么时候开始执行你的职务呢?”

“我明天就到我的房子里去;如果你愿意的话,下星期开学。”

“很好,就这样吧。”

他站起身,走到房间那一头。他停了下来,再朝我看看。他摇摇头。

“你有什么不赞成的吗,里弗斯先生?”我问。

“你不会在莫尔顿待久的;不会,不会!”

“为什么!你有什么理由这样说?”

“我是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的;它不是表示你能在生活中保持平稳进程的那一种。”

“我可没野心。”

听到“野心”这两个字,他惊跳了一下。他重复一遍,“不。你怎么会想到野心?谁有野心?我知道我有野心;可是你怎么发现的呢?”

“我是讲我自己。”

“好,要是你没有野心,你是——”他停了下来。

“是什么?”

“我是要说充满热情;不过,你也许会误会它的意思,感到不高兴。我意思是说,人类的爱和同情最强有力地控制着你。我肯定,你不可能长久满足于在孤独中打发你的空闲时间,而且工作时间全部都用在毫无刺激的单调的劳动上。正像我一样。”他用强调的语气补充说,“我不满足于在这儿生活,埋没在沼泽里,关闭在群山中——上帝赋予我的天性给违反了,上天赐给我的才能瘫痪了——变得毫无用处。你现在听到,我是怎样地自相矛盾。我劝人家要对卑微的命运满足,我用替上帝服务为理由,甚至为砍柴的和担水的人的职业辩护——而我,上帝的任圣职的牧师,却几乎在不安中发了疯。唉,癖性跟原则必须用一些什么方法统一起来。”

他离开了房间,在这短短的一小时里,我对他的了解超过了以前整整的一个月;不过,他还是叫我迷惑不解。

黛安娜·里弗斯和玛丽·里弗斯,在离开哥哥和离开家的日子渐渐接近的时候,变得更加忧郁和沉默。她们两人都竭力要装得跟往常一样;可是她们要对抗的悲哀却是无法完全克服和隐藏的。黛安娜说,这次离别跟她们以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就圣约翰来说,这一次也许要一别几年,也可能是永别。

“他会牺牲一切来实行他那酝酿已久的决定,”她说;“不过,天生的爱和感情还更有力。圣约翰看上去很平静,简;可是他的内心隐藏着一种狂热。你会以为他温和,然而在有些事情上,他像死神一样无情;最糟的是,我的良心几乎不允许我去说服他抛弃他的严正的决定;当然,为了这个,我一刻也不能责备他。它是正当的,崇高的,合乎基督教精神的;不过,它却使我心碎。”眼泪涌进了她美丽的眼睛。正在做活计的玛丽把头低得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