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4页)

彭斯服从了。她从小书房里出来的时候,我细细地瞧瞧她;她刚把手帕放回她的口袋,瘦削的脸蛋上还有一丝泪痕在闪闪发光。

傍晚的游戏时间,我认为是劳渥德一天中最愉快的时候。五点钟大口吃下的那一点儿面包和咖啡,虽不能耐饥,却能叫人再变得生气勃勃;白天受了长时间的拘束,可以松弛一下;教室也比早上温暖得多——为了多少可以代替那尚未点上的蜡烛,火允许生得旺一些;红红的黄昏,许可的喧闹,嘈杂的人声,给人一种可喜的自由自在的感觉。

在史凯契尔德小姐打她的学生彭斯的那一天傍晚,我跟平常一样,在长凳、桌子、笑闹的人群中走来走去,没有一个伙伴,却也不觉得孤独。走过窗口,时不时掀起窗帘,望望外边;大雪纷飞,下面的窗格上已经堆起了雪;把耳朵凑在窗上,我能从屋内欢乐的闹声中分辨出屋外大风的声声哀号。

要是我最近刚离开了融融乐乐的家庭和慈爱的双亲,也许这一时刻最会引起我离别的哀愁。那阵风会叫我伤心;这阵模模糊糊的喧闹会打扰我的安宁;事实上,这两者却引起了我一种奇特的激动,我不安和兴奋,只巴望风号叫得再狂暴一些,昏暗浓到变成漆黑,混乱大到变成喧闹。

我跳过长凳,钻进桌肚,来到一个壁炉跟前;我看见彭斯跪在高高的铁丝炉档旁边,凑着余火的微弱光辉看书,全神贯注,默不作声,看得出了神,忘掉了周围的一切。

“还是《拉塞拉斯》吗?”我走到她背后,问她。

“是的,”她说,“我刚看完。”

五分钟以后,她就把书合起来。我对这很高兴。

“现在,”我想,“也许我能逗她谈话了。”我紧挨着她,在地板上坐下。

“你姓彭斯,可是叫什么名字呢?”

“海伦。”

“你是从离这儿很远的地方来的吗?”

“我是从再往北一点的地方来的;差不多可以说在苏格兰边境。”

“你还要回去吗?”

“我希望能回去;可是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你一定想离开劳渥德吧?”

“不,我为什么想离开劳渥德呢?我是给送到劳渥德来受教育的;不达到那个目的,走也没有用。”

“可是那个教师,史凯契尔德小姐,对你那么凶啊?”

“凶?一点也不凶!她严厉;她讨厌我的缺点。”

“我要是换了你,我就讨厌她;我就向她反抗;她要是用那个教鞭打我,我就把它从她手里夺过来,当着她的面把它折断。”

“你也许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不过,假使做的话,布洛克尔赫斯特先生准会把你从学校开除出去;那就会叫你的亲戚非常痛心。与其冒冒失失采取一个行动,让不良后果影响所有和你有关的人,那还不如按捺住性子,忍受一个除你而外没有别人感到的痛苦来得好;再说,《圣经》上也叫我们以德报怨。”

“可是挨打和在全是人的屋子中央罚站,多丢脸啊;你又是那么大的一个姑娘;我比你小得多,我还受不了呢。”

“可是既然躲避不了,那就不能不忍受;遇到命运注定要你忍受的事,你光说受不了,是软弱和愚蠢的。”

我诧异地听着她的话:这套忍受的学说,我没法理解;她对她的惩罚者表示的宽容,我更是没法懂得或者同意。我还是觉得海伦·彭斯是借着一种我的眼睛所见不到的光亮来看事物的。我疑心也许是她对,是我错;可是我又不愿深入地思考一下这个问题;像费立克斯一样,我把它留到以后有便的时候再去考虑。

“你说你有缺点,海伦;是什么缺点呢?我觉得你很好。”

“那么就跟我学学吧,别看人只看外表;我的确像史凯契尔德说的,很邋遢;我很少把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要保持整齐,那是从来没有的事;我粗心大意;我老是忘掉规则;我该做功课的时候,我却看闲书;我做事没有条理;有时候,我也跟你一样,说我受不了井井有条的安排。这一切都叫史凯契尔德小姐很生气,她生来就爱整洁、守时刻、一丝不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