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板车

司予坐在车上,一边胳肢窝底下夹着一个行李箱,包里的桃木剑硌得他背生疼。他颠得上下起伏,有几次都觉着差点没被甩出去,绷紧脚趾才勉强坐住。

七哥这车非常拉风,十分气派,底盘很高,轮胎很大,跑起来轰隆作响,除了坐着憋屈,倒是没什么别的缺点。

五分钟前,司予硬着头皮从雾中拉回两个行李箱,看见七哥身披斗篷的修长身影,单手一撑,轻轻松松跳上了车。

司予站得远,看这车轮胎足有一般车轮两倍大,像是一辆越野车。他心中一暖,七哥竟然开这么好的车来接,果然是十分重视他这位乡村教师。

他兴冲冲地拉着两个箱子小跑上去,绕到另一侧的副驾位置,扒着车门踮脚看了眼,才发现这根本不是越野车,它比越野车特别多了——它特别就特别在它是辆拖拉机。

司予头一次和拖拉机近距离接触,还觉着挺新鲜,他咽了咽口水,心里安慰自己这穷乡僻壤哪来的越野车,能开拖拉机出来接他就相当于藏族人民献哈达,已经是最高礼遇了,总比骑个小三轮来得好。

他对拖拉机了解非常有限,小时候看过一部乡村爱情偶像剧,剧里边拖拉机是载猪用的,样子比运货卡车小点儿。男女主角把一头头猪扛上拖拉机,男主角在吭哧吭哧的猪叫声里向女主角深情表白:“小美,看咱家的猪,多壮,多肥,就和我对你的爱一样。”

后来他工作了,有次下乡做项目推广,才知道现在的拖拉机早今非昔比了——七哥这辆拖拉机通体刷着黑漆,轮胎足有半个人那么高,看外表炫酷程度不必四驱车差。

司予伸手在车门上摸了一把,感叹果然是大晚上都要披斗篷带兜帽的男人,开的车也与众不同。

“七哥,我坐哪儿?”

司予往驾驶座里看了两眼,就一个位置,于是踮着脚问。

七哥抬手掀开兜帽,宽大的袖子顺势滑落到小臂,他的皮肤很白——是一种久不见光、近乎透明的白;手掌很大,手指也比一般人要长,骨节分明,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见。

没了兜帽,司予总算看清他利落流畅的侧脸线条,他很英俊,五官是一种带着贵气的英俊,但眉骨、鼻梁、嘴唇都生得过于锋利,司予本能地觉得危险,脚尖不自觉往后退了小半步。

“后面。”七哥说。

“啊?”

司予身子后仰,扭过脖子往后看,拖拉机屁股后面挂着两条粗麻绳,连着个小板车,他使劲儿眨了三次眼,再睁开还是那辆磕碜的破板车。

七哥把钥匙插进锁孔,往右拧了半圈,发电机启动,车身轰地抖动起来,司予吓得差点儿没把舌头咬掉:“后……后面?”

“快。”七哥屈起两根手指,不耐烦地在方向盘上轻敲一下。

“哦……”

司予心里难免觉着有几分憋屈,他好好一个城里人,折腾了老半天总算到了这个鬼村子,好容易进村了,就让他坐板车?

现在的拖拉机确实今非昔比了,后头不载猪了,改拖车载他了。

司予心里升起一股“我连猪还不如”的愤懑,他小声从喉咙里“吭哧”了一声,抬脚给车轮来了一脚丫。

发动机启动后,车身本就抖得厉害,司予这一脚丫子踹过去不痛不痒,反倒是他自己,穿了双板鞋,大拇指被硬梆梆的车轮撞得一阵阵胀痛。

七哥却好像察觉到了,他突然侧头看过来,他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睛盯得司予又心虚又心慌,急急倒退两步,撞倒了身后那个五位数行李箱。

行李箱被这么一磕,锁扣“啪”地断开,拉链崩开一个口子,一条彩虹平角内裤愣是从裂口里被硬生生挤出来半截。

七哥的目光落在那半拉内裤上,司予赶紧弯腰把内裤扯出来塞进裤兜,讪笑了两声,说:“你看我,多壮,多肥,和乡村爱情里的猪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