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或跃在渊(第4/7页)

我不敢直对她的目光,低头道:“你离家出走,家人总是要担心的。”章仪连退两步,拔出架上的饰剑,凛然道:“明可名,你若是再提要我走的话,我就死在你面前!我章仪也是杀人如麻,不怕死!我死了,日日夜夜缠着你,让你赶也赶不走!”

我苦笑道:“兵器不祥,放下,快些放下!我知道你是积功升上什长的,杀的人比我杀的鸡还多,把剑放下吧。”

“你还赶不赶我走?”

“下官不敢了。”

章仪笑了,插剑还鞘,道:“我就知道你还有些良心。”我皱眉道:“但你就这么跟着我也不好,我总得给你个名分……”章仪在我身边跪坐下来,映着烛火,脸更红了。

“你我结义吧,若是不弃,我做你兄……”

“不行!”章仪猛然推开我,声带哭腔,“你就当我是妹妹么?你只当我是你妹妹么?”

“但是我比你大太多……而且,你正当妙龄,我的来日恐怕不多……”

“我恨死你了!”章仪没等我说完,拔剑冲了出去。

冷风从外面灌了进来,我收紧了身上的皮袄,心里更冷了。火盆的里的火舌跳动着,却放不出丝毫热气,等我重新提笔的时候,笔头和砚台里的墨已经冻结了。

那夜,章仪把本来就徒有四壁的房间砍得连四壁都不全了,只好睡在我的房间。那夜,我在公署里写了万言书,笔墨被冻住数次。

为了我那天的话,章仪很久都没有理我,一直等到了除夕,才肯和我一起吃一顿团圆饭。过了除夕,就是新的一年了,我已经要步入而立之年,突然想到当年孙士谦说的:“而立未立。”心中又是一阵翻腾。

元平四年刚开春不久,我收到圣旨。圣旨上说高济大捷,史君毅在去年十月率大军攻下了忠州,随即挥军北上,与李浑部前后夹击倭奴,并将倭奴驱赶至汉平城旧地,圈了起来。倭奴请降谢罪的使臣已经来了六批。

我读了两遍,没有一字提到北疆。

我想在北疆铸把利剑,可是圣上给我镔铁吗?莫非圣上并不关心北疆,只是要给我一个葬身之地?放下圣旨,我的心头沉重,眉头皱得比以往更紧。

“大人,大人!”窦众卿叫了我两声,“云州的仓廪已经没有了存粮,那些农民都要大人把种子发给他们。现在他们都聚在了公署大门前……”

“连种子都要吃吗?真到了这步田地了吗?”我低语问了两声,窦众卿点了点头。

“推我出去,我去和他们说。”

外面朔风凛冽,我看到聚集在公署门口的百姓,几个差拦着他们,差点张不开嘴。

“乡亲们,这么冷的天,你们来找我可有什么事吗?”我用尽力气大声喊道,压过了百姓们的喧哗。

一个满脸沟壑满头白发的老人,颤颤巍巍走了出来,身上的布袄补得已经不能再补,还是露出了里面发黑的棉絮。

“大人,我们是范夫人乡的,我们乡实在没东西吃了,连树皮都已经吃完了。跑到县里,县令说让我们等着,可我们哪里还等得住啊!婆娘们没奶,光是饿死的娃就已经十几个了……大人,开恩啊……”

一片要我“开恩”的喊声随他响起。我开恩?我有什么恩可开?真的吃了种子,往后的日子不要过了?“大人,卑职前两日已经把云州武啸星将军的残部召回了,是不是要派出来压压?”窦众卿轻声在我身边道。

我摇了摇头,朗声道:“诸位乡亲父老,不是我明可名握着粮食不肯放,可我手里的确没有粮食了啊。就连军中的军粮,我也都派去了各个县……”

“大人,把种子拿出来吧,反正种下去也收不到,不如先吃了吧……”

辽东路的土壤其实是举国最肥沃的,连土都是黑的。若非匈厥古,开春的时候只要洒一把种子下去,什么都不必管秋天都能有好收成。匈厥古……我心头一痛,看着这些饥色满面的乡亲,我决定要铸剑,即便皇帝不给我镔铁,我就是用双手挖也要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