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魇镜】5

青童从角落里找了一截蜡烛,又花了更多时间去找来了火折子,边点蜡烛边抱歉道:“我睡得早,也从未有人在这个时间来拜访我,所以连一盏油灯都没有买,你们别介意。”

蜡烛点燃了,又没有东西安放,她又匆匆跑到房间另一头找了只豁口的碗过来,回来时不知脚下踩到了什么,一不小心滑倒在地,碗被摔得粉碎。

我赶紧过去把她扶起来,她特别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有些紧张,家里从未来过客人。”

“受伤了?”我盯着她突然捏起来的右手。

“不碍事,划了一下。”她笑笑。

敖炽重新找了个碟子,把蜡烛放到上头,三人围着这一小团维持不了多久的光芒坐下来。

“你这姑娘也是奇怪,就不怕我们是坏人,随随便便就往家里引?”

敖炽大概跟我一样,到现在都没有从青童身上找到任何跟“坏”有关的东西,此刻在眼前的不过是一个会因为来客人而紧张得摔倒的笨丫头。但是,我们谁都没有对她放松半分警惕。

“不怕。”她摇头,又笃定道,“我分得出好人坏人,姐姐是对我好的,你是姐姐的夫君,自然也不会坏。”

烛光在她明亮的眸子里跳动,她曲起双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定定地说:“世上愿意对我好的人太少,所以分辨起来并不费力。”因为这个姿势,她本就单薄的身子显得更小了,无法想象这样微弱的一个驱体,是如何承受下那些重击的。

“你对自己都那么差,凭什么要求人家对你好?”我忽然有些生气,“你干什么不好,什么要靠这种奇葩的‘工作’赚线?哪伯去洗碗、去卖菜、去写小说,哪样不比现在好?就不怕哪天被人当场打死?就算不被打死。那也疼啊!”

说着说着,我下意识扯起她的右手,指着她掌上那道刚才被碎碗划出来的伤口:“血肉之躯,就算这样一个小伤都会疼的!你……”

话没说完,我却愣住了。那道半寸长的割伤虽不严重,但也是破了皮肉的,可烛光之下,伤口之中却不见半点血迹,她没有洗过手,没有上过药,有伤无血,不合常理。

她将手抽回去,低头道:“你发现了。”

不止我,敖炽也发现了,我们不会放过她身上任何一个细节。

“姑娘,解释一下。”敖炽冷冷道。

她抿了抿嘴唇,说:“我同你们不一样。”她比我们想象中更镇定,并不因为秘密被撞破有任何慌张。

我沉住气:“哪里不样?”

她笑笑,摸着手上的伤口:“我没有痛觉。”

我一怔。

她接着说:“我连呼吸都是装出来的,为的是白天能尽量看起来跟你们一样。”

“你是……”我重新认真地打量着她。

“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过,我是生死之间的怪物,世间人管我们这样的存在,叫僵尸。”

她小心翼翼地说,生怕这些字眼吓到了倾听的人似的,“没有痛觉与呼吸,我不是活人,能看能听能说能走,我又不是尸体。”

她忽然又笑出来:“我总说讨生活讨生活,其实我都不知道我每天的日子算不算是‘活着’。不过我一般不太去想这个问题,毕竟我现在每天都过得挺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靠自己的本事赚钱,买点食物回来喂猫喂狗,偶尔还能遇到像幸公子跟你们这样的朋友,我要说我挺开心的,你们信么?”

我盯着她的脸好几秒,突然抓过她的手,摁在她的腕子上——确实没有脉搏,我又伸手去摸她的脖子,却被她把手带到她的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