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第4/11页)

长生蓦地想起,少爷说过烧香是为自己续命,没来由地紧张,顿足道:“我也不知,我回去再瞧瞧。”

姽婳道:“你别急,把情形好好说给我听。”长生一一说了,姽婳一戳他脑门,呵呵笑道:“你呀,险些又上他的当,他是诱你去易容呢。我那香有些奇妙处,你若应了他,就会知道了。”

“是什么奇妙处?姽婳姐姐快说给我听。”

“他是我大主顾,我才不会得罪他。”姽婳坏坏地一笑,把长生往院子外面推,“喏,你回去应承他就是了,有那香护着你,不会出事的。”

长生老大不自在,心里痒痒的,有几分松动。紫颜的手艺他早就深信,矜持着不肯让少爷易容,背后的缘由他并不愿细究。喜,怒,哀,乐。紫颜太过从容与悠闲,有时他也想看看少爷发怒与悲痛的样子。至今,他不肯易容,这似乎是唯一让紫颜恼怒的一桩事。

但此刻,诱惑紫颜的他,如今也被深深地诱惑。

如果他允了少爷,他会以何样面目重现?那面目里,有没有任何前尘往事的蛛丝马迹?他是个被捡到的普通孤儿,还是个暗藏秘密的非常人物?长生觉得这些谜团撩拨着他的心。就像走到迷宫尽头的寻宝人,看到一只金光灿灿的宝盒,打开抑或不打开,他渐渐倾向于直面未知。

少爷,总不会吃了他的。长生心中的好奇终于盖过了隐隐的恐惧,倘若可以趁机要挟少爷……他欢呼一声,冲姽婳开心告别。

刚出蘼香铺,巷子中央有一人从轿里探出头来,向他打招呼。长生见是照浪,按下惊惧故作安然地道:“城主上回输在我家少爷手里,现下想是恢复元气了?”

如一滴雨落在止水中,层层漾开了,照浪的眼在太阳下折出斑斓的精光。他嗤笑一声,不在意地道:“你这个奴才真是刻薄!我带了千匹锦缎求他办事,你和我斗什么气?少不得有你的好处。”

长生望去,果然轿子后面有几十个脚夫推了车。自从呆在紫府后,长生私下里收受了主顾不少金银,皆留着以备有日寻找亲人。听照浪一说,他的脸微微红了,笑道:“有生意上门,我家少爷当不会拒绝。只是城主的易容术本就高明得很,何必来找我们?”

照浪不答,合上轿帘打发轿夫快行,长生满腹疑问,快步赶在他轿子前,先一步去拍紫府的大门。

开门的艾冰见到照浪,眼睛通红。照浪看向别处,闲闲地说道:“红豆来过,我赶她走了。”艾冰一下子手足冰凉,知他早已全看破,来不及想前因后果,一把扯住他的领口道:“你……”说了一句,愤恨、心酸、忧虑全哽在喉间,噎住下面的话。

长生急忙推他道:“你追她回来要紧,别在这里纠缠!”艾冰松手朝府外疾奔。

照浪斜了眼瞧长生,清冷的眼神似在寻思。长生被他看得发毛,道:“进屋吧,少爷在里面等着呢。”

“据说,皇上有个亲哥哥。”照浪突然说了这句,戛然而止,凑近了长生像要吸取他身上沾染的香气。长生咯噔一下,合度地微笑,“是吗?”照浪点头,移开眼漫不经心道:“不过你年岁略小,要有紫颜那年纪还差不多。”

长生想到紫颜的话,这府里不会有衰老存在。他的青春年少,究竟是不是一场假相?

他忽然很想易容,想看看自己老了会如何。

引着照浪来到披锦屋厢房外,长生一开门就看到散漫的云气,如蛰伏的蝙蝠扑面飞来。他急忙掩上门,对照浪道:“城主稍等,我去通报一声。”

许是紫颜听到他的声音,再拉开门时烟云尽收。长生放了心,蹑手蹑脚走进,向披了潞绸狐皮袄子的少爷行礼道:“照浪城主求见。”紫颜回转身,脸上抹去了峥嵘棱角,竟是五官全无,平板如一页白里透黄的书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