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归天马 10(第2/13页)



  妲因先是严厉地瞥了朔勒和他胸前的婴儿一眼,才转头质问男孩:“你阿妈呢?怎么让男孩子做这种活?”“……她病了,起不了床,跟着合萨的篷车去斡尔朵治病了。”男孩不甘愿地说。

  “就你一个人照管这百来头羊?”“我能行。”男孩回答得犟头犟脑。

  “能行?活的都快叫你整死了。”妲因放下木桶,仔细看了看僵死的羊羔。她的手指粗壮却灵巧,飞快地把羊羔从胞衣中完全剥出,又把两只手指探进这小东西嘴里,撑开喉管,倒提着后腿使劲抖了抖。羊羔如同孩子咳嗽般咩地叫出了声,半闭的眼睛眨了眨,懵懂地张开了。

  男孩惊喜地叫了一声,扑过去几乎是抢回小羊,不顾污秽,抱在怀里细细端详。

  “你叫什么名字,小孩?”妲因也蹲下来,连匕首也不用,就从小羊腿间利索地拽下一截过长的脐带,重新打好了结。

  男孩埋着头,用蓐草把羊羔擦干。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悄声说话,像是只打算让自己的鼻子听见。

  “苏安诺,我阿妈叫我安诺。”妲因粗声笑了:“这是什么怪名字?”“才不是怪名字,是我阿爸给起的!”男孩不悦地拉长了脸,“我阿爸是个哑巴,写的又是东陆字,阿妈拿着纸去求大合萨替她认,大合萨都说这是个好名字。”娜斐挽起裙裾,静静捡起地上的剪刀,蹲身替母羊剪去肚子上的长毛,方便羔羊吃奶。侍女们得了她的示意,也各自忙碌起来,帮着照看临盆的母羊们。安诺看了娜斐一眼,像是要说什么,又忍住了,只装作没看见。

  朔勒刚舒了口气,妲因又把目光掉向了他。他胆战心惊地等着妲因的责备,但她只是摇摇头,从宽厚胸腔里叹出一口长气,在围裙上擦着粗糙肿大的双手,提起她的木桶去汲水了。

  朔勒知道她想说什么。她把朔勒养大,可不是为了让他给人看孩子、给母羊接生的。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又不是阿拉穆斯。朔勒也叹了口气。

  “喂,还会打仗吗?”沉默许久,名叫安诺的男孩忽然说。

  过了好一会儿,朔勒才明白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打仗?应该不打了吧。”朔勒挠了挠头,“一开春,夺罕尔萨就派人把你们原来的那个大阏氏图莲送回婆多那部了,她的爷爷是婆多那王。那个大阏氏的女儿也一起送回去了,一根毫毛都不少。护送的使者带着绸缎、盐和香药,婆多那王全都收下了,还回赠了盐和酒,让使者转达问候。”“那就好。”安诺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汗,一面望着远方,像个大人似的严肃点头,“我阿妈说海盐是和睦的礼物,互赠过海盐的两个人是不该争执的。”朔勒也跟着抬眼看,绿草一展百里,海子碧波澄澈,是舒朗明亮的平天阔水。

  日头渐渐近正午,女孩儿们在草场上提着马步裙奔跑来去,像一群在风里开得喧盛的舞蝶兰。娜斐叫人找来一簸箕麸皮,合着水熬了汤,忙着喂饲分娩后的母羊,白裙被草汁与羊血擦得斑斑驳驳。

  营地外围值守的斥候们该换班了,隔着海子,对岸遥遥能看见他们的人影正往回赶,前后两拨相距不过百尺。

  头一群斥候已近了,沿着水边纵马疾跑,似乎急于找到一处可以涉过的浅滩。很快,他们的坐骑就踏过及膝的水,直向营地奔来。高速驰骋中,斥候们全都低身伏在鞍上,大声叫喊。逆着风,朔勒听不清他们喊些什么,却看清了他们身后追逐着的东西。

  飞蝗般的乱箭。

  朔勒恍然明白过来,拔腿就跑,安诺跟在他背后。朔勒在女孩群里找到了娜斐,把查尔达什塞进她的怀里,催促她快些随护卫们离开。然后他解开自己的马,把短鞭和缰绳都交到安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