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精灵议会(第2/65页)

爱丽尔·霍克斯奎尔解答的那个问题并不尽然是她想问的,但那位女士突然强硬地现身,倒是刺激索菲开始尝试提问。霍克斯奎尔轻而易举就在牌里看出了最近世上发生的重大事件、它们的发生原因,以及她自己在当中扮演的角色,把它们从那些琐事和谜题当中切割出来,就像外科医生发现并切除肿瘤。索菲之所以很难做到这点,是因为自从开始寻找莱拉克,她就觉得这些纸牌的问题与答案似乎是同一种东西,所有的答案对她而言都只是关于这个问题的问题,而每一个问题都只是答案的另一种形式。由于受过长久的训练,霍克斯奎尔可以克服这个难点,而任何吉卜赛算命师也都可以指点索菲如何去忽视或避开它。但倘若真有高人指点,索菲也许就不会花这么多年、这么多个漫长的冬天在这个问题上了,也因此不会像现在一样,觉得自己俨然是一本大字典、指南或年鉴,写满了她那个(严格来说根本没办法问的)问题的答案。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被消耗殆尽,而且无从替换。虽然不会死(至少索菲向来这么认为),但他们其实正迈向死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有可能吗?还是因为此时正值万物匮乏的艰困时期,她才会有这种阴郁的想法?

克劳德姑婆曾说过:世界只是看起来老了、旧了,就像每个人自己。但它的生命太过悠长,一般人不可能在有生之年感受到它变老。当年岁益增,你只会学到一件事:世界确实很古老,而且打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很老了。

噢,好吧。但索菲觉得变老的不是世界,只是它的居民——倘若真的有“世界”这种供他们居住但独立于他们的东西存在的话,偏偏这是索菲无法想象的。但无论如何,假设真有这样一个世界存在(不管是古老还是年轻),索菲倒是很肯定一件事:不论这些土地在布兰波博士或帕拉切尔苏斯的时代住有多少居民,现在大半都已经空空荡荡了。而索菲认为总有一天,过不了多久,就算没办法一一叫出名字,她还是可以算出全部的数量。那个数字不会多大,顶多两位数,可能是这样、八成是这样。而由于《建筑》一书引用的每一种说法以及曾经探讨过这个问题的每个人都认定他们数量惊人、数也数不清,每一朵风信子或每一株荆棘里都至少有一个,那么这可能就代表他们最近正因某种不明原因一个接一个凋零死去,就像索菲扔进炉子里的木柴。再不然就是因悲伤、忧虑与衰老而被磨耗殆尽、随风飞散。

再不然就是阵亡了。爱丽尔·霍克斯奎尔认为背后的故事就是战争,是战争让这个世界或这个“故事”(倘若两者有分别的话)变得这么悲伤、令人困惑、前途茫茫。不管多么无可避免,所有战争的发生都是非自愿的,且我方已经伤亡惨重,而索菲甚至无法想象他们可能以什么方式给敌方造成什么样的伤亡……战争:倘若如此,他们仅存的势力会不会是最后一支敢死队,勇敢地打着一场绝望的保卫战,准备战到最后一兵一卒?

不!这种事太可怕了:死亡。灭绝。索菲知道(没人比她更明白)他们对她从来都没有爱,从来不曾以任何人类的方式在乎过她或她的同类。他们从她身边偷走了莱拉克,而就算这么做不是为了伤害索菲,也绝对不是因为他们喜爱莱拉克,这纯粹是为了他们自己的理由。不,索菲没理由爱他们,但想到他们即将彻底消失,她就无法忍受:就像想到一场没有尽头的冬天。

但她还是觉得自己不久就可以算出仅存的那几个了。

她把纸牌叠好,然后将它们呈扇形全摊在面前。接着她把宫廷牌一张一张抽出来,用来代表她已经认识的那几个,然后根据她能猜到的部分把它们跟相同花色的小牌放在一起,不论这些小牌代表的是他们的朝臣、孩子还是代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