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凌波不过横塘路(上)(第2/8页)



  此时祝依依听说侯季昌亦在此,怕又生事端,与老孟随口答了几句话,便拉了凌波欲走。谁知事不凑巧,寄螭斋的老板正送了侯季昌出店门,连连拱手道:“四少爷慢走。”

  这样顶头遇见,避也避不及了。祝依依落落大方叫了声:“四哥。”问:“今儿又淘到什么好东西。”侯季昌一眼看见她身侧的凌波,眼睛不由一亮,笑嘻嘻的道:“也没什么好的,倒没想到能遇见你们,真是缘份。”

  祝依依问过舅父舅母安,就欲和凌波走开,侯季昌道:“你怎么没坐车出来?这样的大太阳底下走路,只怕会受了热。你们上哪儿去,我送你们。”

  祝依依明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笑吟吟的说:“四哥费心,那倒不必了,我和顾小姐都打算回家去。”侯季昌只顾看凌波,见她神色冷淡,心下大觉扫兴,面上却不显露出来,说道:“那我叫老孟送你们回去,我还要在这里逛逛,回头叫老孟再来接我就是了。”

  祝依依正走得倦了,听说叫汽车夫送,不觉意动。见凌波并不甚情愿的样子,将她衣袖轻轻一拉,低声道:“反正只是汽车夫送咱们,他又不会跟着,你就别小家子了。”她说话声音极轻,暖暖的呼吸嘘在凌波耳下,痒得凌波不觉辗颜一笑。祝依依也笑了,说:“好啦,咱们上车吧。”

  顾家住的胡同很狭窄,汽车进不去,凌波在胡同口下了车,别过祝依依径直回家去。一推开院门,听到母亲在屋内与人说话,便知道有客人来。她父亲早逝,母亲与外家早就没了来往,家里很少有客人上门。她心中狐疑,屋内母亲已经听到脚步声,问:“是不是凌波回来了?快看是谁来了?”

  跟着门帘一挑,母亲笑吟吟的立在门首,在她身后,伫立着熟悉的身影,一身的戎装,虽略有风尘之色,但掩不住剑眉星目间的英气逼人。凌波喜出望外,人倒是怔住了,过了半晌方才叫了一声:“杨大哥。”心中欢喜到了极处,千言万语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杨清邺也是默默含笑,望着她许久,方说了一句:“你长高了。”

  口吻分明还是将她当成个小孩子,凌波不觉哑然,转眼看到他肩章上金星灿然,笑道:“几个月音讯不通,原来竟升了官啦,恭喜恭喜。”

  清邺道:“只是军衔定下来了,按惯例见习期满都是上尉。”

  他毕业于稷北军官学校,这所声名显赫的军校将星云集,名将倍出。眼下十一个警备司令里头,倒有四个出身稷北,军部之中同门更不少,互相奥援,素来被称为“北派”。“北派”皆是军中灼手可热的人物,提携起同门后辈来自然不遗余力,所以稷北的士官生一毕业,往往不过半年即授实衔。

  顾母含笑道:“都站着做什么,凌波陪你杨大哥坐坐,你杨大哥还没吃饭,我去下点面条。”

  坐下来还是有恍惚的感觉,窗外日影迟迟,静得听得见远处胡同里小贩叫卖声,那声音隔着院墙远远传进来,越发像个梦——像是夏日午后醒来,口渴得直想喝茶,而耳中只有蝉声悠远,非要怔仲得想上一想,才知道身在何处。

  清邺的帽子搁在桌上,她随手拿在手中把玩,将那帽徽拭得光亮无比。清邺凝望她良久,她自己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问:“怎么一直不写信来,回来也不打声招呼。”

  清邺道:“在军中写信不便,这次调防回来休整,到了衍陵才方便寄信。我一想只怕信还未到我已经回来了,所以就干脆省了那几页纸,直接回来了。”

  他们两个久别重逢,可是都专拣不相干的话来说,清邺问了她的学业,又讲自己在军中的一些琐事给她听,凌波但笑盈盈不语。过不一会儿顾母已经端上面条来,清邺耸了耸鼻子,夸张的说:“好香。”又笑着说:“可有一年功夫没能吃上伯母做的面条了。”顾母微笑道:“喜欢就多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