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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周边一片混乱。入口处被封住了,停车场被包围起来。旋闪灯、警车、制服。对于客人来说,像是在拍电视剧,只是不在夜里。在电视里,这些事情,一般是在夜里。现在是早晨七点,退房的高峰时刻,混乱到了极点。一个小时以来,老板都在不停给客人赔不是,连连道歉,各种做保证,让人禁不住猜想他能保证什么。

卡米尔和路易抵达的时候,酒店老板正挡在门口。等他了解了形势,路易便赶在他老大之前跟宾馆老板说上了话,他有这个习惯,在这种情况下,他宁愿先开口,如果让卡米尔来的话,那半小时后可能就会发生内战。

因此,路易非常和善而通融地做了个手势,让酒店老板让一下,走道清空了。卡米尔跟着当地的一名警员,他是第一个到的。

“我立马就认出了这个被通缉的姑娘。”

他等着被表扬,但什么都没有,这个矮个子警官什么都好,就是不近人情,他快速走着,可以说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像是自我封闭。他拒绝坐电梯,于是他们就踏着没有人的混凝土楼梯步行上楼,回声像在大教堂。

警员还是说了一句:“您不在的时候,我没有让任何人进来。”

事情的发展很蹊跷。因为房间已经被禁止进入,等待着身份鉴证科的技术人员到来,路易待在底楼拦住老板,而卡米尔一个人进了这间房间,像是亲属一样。他来到床边凑近过去,旁人出于尊重他们的亲近关系,礼貌地让他在遗体边上待了几秒钟。

在这样一些并不起眼的地方,死者通常都是无足轻重的。这个年轻女孩也没有逃过这样的命运。她裹在被单里,后来的痉挛让她紧紧缠在里面,像是一具马上要被拿去做木乃伊的埃及女人的尸体。她的手颓丧地垂在床外面,如此充满人性,如此女性化。她的脸,让人难忘。凝固的眼神消失在天花板上。她的嘴角有呕吐物的痕迹,但是大部分的呕吐可以猜到应该被嘴唇挡了回去。这一切都暗含着巨大的痛苦。

就像在所有死者面前,人们会觉得房间里有一种神秘的氛围。卡米尔待在房间门口。他其实习惯了尸体,他已经看过很多,你们自己想想吧,二十五年的职业生涯,他真该找一天数一数,总有一个村子的人数那么多。有些尸体让他有些反应,而有些,他毫无感觉。这是个无意识的选择。但是这具,让他觉得不适,让他觉得痛苦。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显然先是想到,他总是晚到一步。伊琳娜就是因为这样才死的,他没有正常的反应,他冥顽不灵,他总是迟到,于是她死了。哦不,现在,他在场。他知道这是两回事,他知道历史不会愚蠢地重演,任何死者都不可能取代伊琳娜的地位。首先伊琳娜是无辜的,而这里,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但他还是焦虑。自己都无法解释。

他感觉,他知道有些事情他没有理解。可以说从开始就不理解。但这个女孩身上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卡米尔想要靠近她,近距离观察她,俯身端详她,理解她。

她活着的时候,他一路追踪她,他看着她死去,而他始终对她一无所知。她几岁?她从哪里来?

还有,她究竟叫什么名字?

在他边上的椅子上,有个手提包。他从口袋里拿出橡胶手套戴上。他拿起袋子,打开,一个女孩的手袋,里面什么都有,简直难以置信,他找到了她的身份证,打开。

三十岁。死者看起来从来都不像生前的照片。他看看证件照,再看看床上年轻女人的尸体。两张脸没有一张像他前几个星期照着嫌疑犯素描照片画的无数张素描。突然之间,这个年轻女人的脸变得不可捕捉。哪张更接近真实?这张年代久远的证件照?她那时可能二十岁,发型是过时的,她绷着脸,毫无表情地看着前面。或者是那一系列的嫌疑犯素描,冰冷、僵化、沉重、威胁,并且复制成上千份?或是这里这张平躺的年轻女尸的脸,一张丢失了灵魂的脸,像是已经脱离了她,而被数以万计的痛苦所占据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