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在电话里,警察局分局长勒冈没有给他别的选择:“我不管你是什么精神状况,卡米尔,你让我抓狂!我没人了,你懂吗?没人!好了,我给你派个车,你立马给我赶过去!”

他停了一下,为了打好预防针,又加了一句:“你别再给我添堵了!”

说完,他挂上了电话。这就是他的风格:性情冲动。平常,卡米尔也不把这当回事。一般情况下,他知道怎么跟局长沟通。

除了这次。这可是一起绑架案。

他不想管。卡米尔总说,有那么两三件事是他绝不再做的,负责绑架案就是其中最大的一件。自从他的妻子伊琳娜去世之后。她在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倒在街上。他把她送去诊所,但她还是不行了。他再也见不到她活蹦乱跳的样子。这个打击对卡米尔来说太大了。没法用语言来描述他的混沌不安。他崩溃了。那些日子,他整个像是瘫痪一样,神思恍惚。他甚至开始说胡话,于是便不得不住院治疗。人们把他送去疗养院的诊所。他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超出大家的期待。他离开警队的那些月,每个人都在怀疑他还能不能重新振作起来。当他终于复归时,大家觉得很奇怪,他看上去和伊琳娜死前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苍老了一点儿。从那以后,他只接手第二线的案子:感情纠葛、学术纷争、邻里纠纷,那种死者不会明晃晃躺在你跟前的案子。绝不是这种绑架案。卡米尔要的不是这种死者还在挣扎的。

“然而,”勒冈说道,“那些真正尽一己之力帮卡米尔避开活着的受害者的人,却也没什么前途。这是入殓师干的活儿。”

“但是……”卡米尔回答,“我们本来就是啊!”

他们是二十年的老相识了,他们互相尊重,但互相都不畏惧。勒冈就像查案现场的卡米尔,而卡米尔呢,就像卸了职务的勒冈。总之,这两个人之间的差异,大概就是两个等级的职位,以及二十四公斤的体重,还有三十厘米的身高。这样说起来,他们好像差异巨大,其实是真的挺大的。人们看到他们站在一起时,几乎有种看漫画的搞笑感。勒冈也不是太高,但卡米尔,他实在是太矮了。一米四五,你们自己想象一下吧,他是用仰望的姿势来看这个世界的,就像个十三岁的孩子。他把这归咎于他的母亲,画家莫德·范霍文。她的画被十几座国际博物馆列入收录名单。伟大的艺术家,也是个大烟鬼,每天生活在缭绕的烟雾里,像是戴着一个永不退散的光环,永远不可能想象她和这顶淡蓝色云雾光环分开。卡米尔把他最大的两个特点归因于此。一方面,艺术家的特质赐予了他在素描上的神奇天赋;另一方面,母亲经年累月的烟瘾使他先天营养不良,造就了他这副一米四五的身材。

他几乎就从没遇到过可以让他俯视的人。然而……这样的身高,不仅仅是一种残疾。二十岁的时候,这是种可怕的羞辱;三十岁,这是一种诅咒;但自始至终,谁都知道,这是种命运,是那种让你想咒骂的破事。

多亏了伊琳娜,卡米尔的身高变成了一股力量。伊琳娜让他的内心变得强大。卡米尔从来没有体验过如此……他试图找个形容词,然而没有了伊琳娜,他连个词都想不出来。

勒冈和卡米尔形成鲜明对比,他体形硕大。大家都猜不出他有多重,他也从来不说,有人说一百二十公斤,也有人说一百三十公斤,还有人猜更重。不过都无所谓了,勒冈就是体形庞大,皮糙肉厚,两颊肉肉的像只仓鼠。但他目光如炬,透着睿智,没人能解释为什么,男人们也都不愿承认,女人们却一致认为:局长是个极具魅惑力的男人。天知道为什么。

卡米尔听到勒冈大喊。他没有被他的咆哮吓到,从来也没吓到过……他冷静地拿起电话,拨了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