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因为满心的苦恼,我也没有留心自己是否直接向马车的方向走去的。泪水顺着我的脸庞流下,阻挡了视线。在应该向左转的时候,我却向右转了,直到发现自己来到了波尔特尼桥上。

水在召唤我。我毫无意识地疾步走下曲折的石阶,走到一段狭窄的石阶上,我犹豫了。河水闻起来冰冷而潮湿,朝阳还没有照射到这里。石阶很滑,长满苔藓,好像这河苔想从水里爬出来占领城市。我继续前进,我幻想着河水能让我得到一些安慰。

但没有。一整条河也洗不掉我心底的创伤。亨利终止了我们的婚约。啊,当然,那还算不上是一个婚约,但是我们彼此发过誓,就在刚才也被撤销了!我受不了。我受不了!没有亨利,我回来干什么?我不在乎去哪儿,我不在乎在那里待多久。也许我就一直待在约克了。远离这一切,远离这落空的希望和破碎的梦。越远越好。

我抓紧扶手,盯着那湍急的神秘莫测的碧绿的河水。我想瘫倒在地上。我想回去求他原谅我,但我不能。他在要求我给他我所不能给予的,而且,事实上,我也不完全理解。这不是在那最后六分钟里转变的。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的明确。他看起来那么坚决。

“我也要按照我认为合适的方式生活。”他讲这话时那么的倔犟。在他的眼神里有我造成的伤害——它首先跳了出来,这伤害显示出我不值得他伤心。我知道那个意思。

奇怪的,神秘的,黑暗的。我再次觉得自己像个潜伏在水面光影下的小妖精。我告诉自己,我不回来的话,亨利会过得更好一些。我比以前更鄙视自己了,因为我知道那不是真的。

从河流的拐弯处传来男人们酒醉之后的歌声和嬉笑声。恐惧涌上我的心头。愚蠢的艾美!在如此荒凉的早上,在六点前,你竟然一个人跑到桥下这隐秘的地方。没有哪个淑女会这么做。而且,没人知道我在哪里。

我回身走上台阶,但脚下一滑,跌下了三四级,擦破了手,下巴也给撞疼了。我刚要重拾脚步,就听到男人们在拐弯处迸发出了一阵大笑声。我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尽量地贴紧楼梯的边墙,抓住我的裙子。如果他们要爬楼梯上波尔特尼桥,就会发现我的。如果他们沿着河边走,我也许就能躲过去。

他们一行三人,都是绅士。换句话说,他们看起来富有,又穿着晚礼服。我并不吃惊。你不会在这么早的清晨,在即将开始一天的工作的时候,发现一个醉酒的船工。而这些人则是在夜里的狂欢后归家。

我收拢身体,靠紧墙壁,隔着衣服也能感到它的湿冷。看着他们踉跄着摇摆着走过来,我感到心脏在狂跳。我认出其中一个人,他叫利佛德或莱弗顿先生什么的,加兰先生给我引介过他。

我想溜走,但是我担心我的行动会吸引来更多的注意力,就依然待在原地。当他们唱完“宝贝茉莉的善行”,我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昨晚老加兰损失惨重呀!”其中一个人用戏谑的语调含糊不清地说,“特别特别惨重!他现在出局了,先生们。出局了。出局……了。”他反复说着,唯恐自己讲得不清楚似的。

他的同伴们纵情地大笑着。

“他现在没在女士们的会客厅里!”卢沃斯先生说。对,我想起来了,卢沃斯先生。“我宁愿看到他碰到一两颗钉子。我从没见过如此骄傲的家伙。一只名副其实的孔雀!”

我替我的朋友感到愤怒了。当然,他的形象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出色,难道他不该为此而感到骄傲吗?

“碰一个钉子。”一个黑头发的矮个子男人补充道,一边跳上跳下地假装在往地上敲钉子,“碰一个钉子!碰一个钉子!把他砸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