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二天一早我们从马尔堡出发。威廉告诉我午餐时我们将到达巴斯。看来我总是惯于在午餐时到达一户新的人家。

我没睡好,不过作为一个旅行者,我已经和离开哈特威利庄园时的那个女孩不同了。原先那个旅行者没有乘过火车,没有坐过马车,也没有在旅店里住过。现在的我衣着得体,穿着嵌有天蓝色裙边的葡萄酒色旅行装。我随身携带着五千英镑(我不是不知道这么做的风险,但我没有别的办法)。我不再向忧伤低头,也不再害怕冬天,虽然都是不久前的事,而且,我知道它们还会到来。

然而现在是春天,一个美丽的清晨。巴斯将会是一次奇妙的体验。

从马尔堡到切本哈姆的路上,我不断跟自己这么说。

在切本哈姆,我们耽搁了一会儿,一匹马的蹄铁掉了。我一直忍不住把头伸出去,看着匆忙传来的铁匠干活。我这个样子在巴斯肯定会被人指摘,因为巴斯比特威克纳姆还要时髦。我敢肯定,淑女应该懒洋洋地倚在座位上,露出一副无聊的样子。

两个赤脚女孩站在路边一边指点一边低声议论着我那宽大的软帽,那上边打着褶皱,像瀑布一样悬挂着丝带。她们看到我注视她们时就冲我扮了个鬼脸,我礼貌地点点头,她们喘着气跑开了,然后又跑回来,还走近了些。她们的头发暗淡无光,衣服也不合体。有一个女孩胆小地退了回去,另一个则大胆地走近马车车厢。

“小姐,请问您有一便士吗?”胆大的那个女孩问我。

“恐怕没有,没有给你的。”我回答道。她脸上立即愁容满面,“给你的是半克朗。”我看着她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

“给你。”我打开钱包,取出硬币,“这个给你。”我冲另一个淘气鬼说。她惊呆了,移不动步子。

前面那个女孩抢过去,扔给她。

“小姐,谢谢您。哦,谢谢您!”

“我们走了,艾美小姐!”威廉喊道,我们继续出发。孩子们站在街上目送我们离去,向我们飞吻。我真想把她们带上,给她们洗洗,换身衣服,好好爱她们。

我没想到这片区域是这么的美丽。巴斯被群山环绕,秀美的春光将它们装扮得绿意盎然。起伏不定的山野里点缀着农庄和教堂尖塔。阳光一束束投射下来,在宁静的池塘上留下影子,留下一幅幅风景画,令人心旷神怡。路面弯弯曲曲,带我奔向前方。我跟自己说,或许没有那么糟糕。

可是,为什么在第一眼看到巴斯时,我却充满了恐惧?我无法解释。不过,我的目光被我看到的第一栋白金建筑点亮了,它在阳光下光彩灼灼,一种不祥的预感冲上心头,就跟在圣保罗那次一样。可能是想起了维纳威夫人的信,它在作祟。如果我感觉被跟踪了,我怎么可能放松?我搜寻着马路上的行人,当然没有什么人,马车沿着平滑、宽敞的马路进了城。马路两边都是极其雅致的连排别墅。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排场。

这儿不是德比,我安慰自己。如果真如所愿,事情就在这里完结了,我只要花两天时间就能再见到我的朋友们。不过,事情可能会更糟糕。我希望不要让我再往更远的北方去了。

我们往城中驶去,经过商铺、精美的人家,以及一座小而华丽的修道院。我们驶上一个陡峭的山坡,我感到马在用力拖车,努力腾跃。我能看到建筑之间断断续续露出些小山的影子。我深陷于石灰石和文明交错构建的城市之中。

马车向左转,进入丽贝卡大街。我们停了车,我从车厢里爬了出来。平台屋顶没有刚才所见的雄伟了。街道也没有那么宽。空气有些憋闷。

我要去的房屋是街道最后那座,比其他房子要大一些。角楼和山墙密集于其上。这座房子甚至还有一个突兀的铅筑的小尖塔,像是跟我一样的天外来客。前门伸到了街上,仿佛下定决心负责迎来送往。我的注意力被门两旁雕刻的文字吸引了,含了大量铅的黑色的文字从石灰石上凸起,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