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到伦敦的第二天。我得了重感冒。喉咙沙哑,眼睛刺痛,头像黄蜂巢一样嗡嗡作响。我穿着衣服蜷缩在床上,试图控制住身体的颤抖。

自从奥芮莉亚离世后,我又活了将近一个星期。在难以抑制的悲痛之外,又加上了失望和沮丧。这是怎样的三重奏啊!没有恩特威斯尔书店!这个讨厌的事实不时出现,而我宁肯忘掉它,哪怕只有一小会儿。

我努力告诉自己,一切都在那儿,所有我想要的都藏在某个地方,我抚慰自己的心灵,我得让自己坚强些。我没法迎接另一天——走在伦敦那肮脏的、蜿蜒的街道上,我知道找不到恩特威斯尔书店的。我在第一关就让奥芮莉亚失望了。

要不是为了寻宝,我可能要花时间查阅报纸上的启事,写信找工作。我努力说服自己,我应该放弃这次追踪,找个职位,比如女家庭教师或者伴友什么的。可是,我不能。

我几乎鄙视自己那么忠诚了。难道奥芮莉亚没有想过她把我放到什么位置上了吗?难道她真的相信这趟秘密的旅行和不可能的挑战是我现在最感兴趣的事?我再次因为奥芮莉亚的遗愿而回忆起往事。

我想起她离开前的那晚我们之间的那次紧张而痛苦的谈话。当她说她把我塑造成了一个不适应环境的人,我是如此震惊。我细想了一下,觉得这倒是真的。我这么想的时候,仿佛就看到她那可爱的脸上流着泪,仿佛听到她在说:“……你是我最伟大的朋友,最快乐的收获。但我让你成了一个不适应环境的人……我应该给你自由……”

“但是我仍然不自由,奥芮莉亚。”我发出低沉嘶哑的声音,接着便忍受下这些痛苦。我感到内疚。我记起在哈特威利庄园的果菜园里收到那第一封信时的激动心情。它就像是一个救命符。这感激之情竟然如此之快地在疑虑面前变暗了!当然,我不知道她为我储藏了什么。

我再次忆起,小时候我曾是个意志坚强的小女孩!我还很小的时候,那种纯粹的快乐就是追随奥芮莉亚,去做她想做的每一件事。我长大了,生活复杂了,快乐不容易得到了。我在想,这些年来,我是不是为了满足奥芮莉亚的快乐而忽视了自己的快乐?如果是这样,我真的会为此责备奥芮莉亚吗?现在我被这不可能的追踪困住了。

我在心里诅咒恩特威斯尔。他也死了吗?不做生意了?奥芮莉亚在想什么?就把我的道路奠基在这么破碎的基础之上吗?她不知道,即使对最年轻的人、最乐观的人来说,生活也仍旧是不确定的。上帝啊,谁是恩特威斯尔?

我合上眼睛跟自己说我已经尽力了。我走过了伦敦所有的街道。昨天我走呀,走呀,找呀,找呀,没有得到任何结果。没有恩特威斯尔。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告诉自己我精疲力竭了,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我并不相信自己。我就像是……哦,不,我不能想这件事了,可是我的感情固执地停在那里,我默默念叨着,说出来的话把我自己也吓着了,我说的是:“我生奥芮莉亚的气。”

我侧过身体,蜷缩起来,让自己背对着那个疑问、那些信及奥芮莉亚的伟大秘密。我不再在乎它们了。

接着,我睁开眼睛,迅速坐了起来,感到头晕目眩。我当然在乎!除非我找到她希望我了解的东西,否则我不可能得到平静。我诅咒奥芮莉亚,然后既感到可怕,又感到有罪。她却保持着让人发狂的沉默!

我痛苦地从床上爬起来,在过道里摇摇晃晃地走着。我请求伍德罗太太帮我弄点热棕榈酒来暖和暖和身体。她很有同情心,送了一瓶酒到我房间里。她啧啧地说,很多人用白兰地,其实朗姆酒更有效。

我坐在床上,小口地喝着酒,第一百次阅读奥芮莉亚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