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春蛹(第2/3页)

夜已渐深,佛唱声也渐渐停息。

雨去没有停息的迹象。

雨幕之下,悬铃孤独。

人眼不见的云阵,却一刻不停地在雨上热闹翻涌。

塔中海灯耀眼,血流丑陋。

张铎扶着灯案,慢慢地在张奚身旁坐下。

他被张平宣顶乱的气息,此时尚未平息。

好在生死两分,高下立见。

张铎望着张奚的尸体,半晌,终于从牙齿里切出了一声笑。

“你的女儿,还真像你,至于我……。”

他说着,仰面吐了一口气。

若说这一世,有没有父子的缘分。

张铎认为尚且算有。

正如张奚所言,张铎少年时,张奚教过他,如何研一本经,传过他释道。但最后,张铎把这一切都背弃了,选择北上金衫关,弃置精神,操练血肉。

至此,这一世父子缘分,好像就尽了。

不留意之间,张铎触碰到了张奚蜷缩的手指。人一死,气息尽抽,就剩下一副柴软无趣的皮囊。

张奚的身子已经开始凉冷。

身上衣裳被张平宣将才的那一番抓扯掀乱了,露出胸膛上的皮肉。

张铎想起,张奚执本讲授时,曾说起过:“儒家以衣冠寓道,衣冠即‘礼’之外化,是以,士者不得一刻渎衣冠。”

张奚将他自己所讲的道理,践行很好。

二十多年来,张铎的是第一次看见长奚裸露出身上的皮肤。

他不禁伏低身子细看。

名义上的父子,也着实有一身全然不同的筋骨。

张铎疮痍满身,如同几经焚毁又被反复重筑的城池。而张奚的身子,瘦弱而完好,诠‘刑不上大夫’的儒家之理,从没有被金属,木竹羞辱过。

“死生亦大矣,而不得与之变,虽天地覆坠,亦将不与之遗。审乎无假而不与物迁,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出自《庄子·德充符》,注释见作话。)你教我的,我从没有忘记过。不外乎阐释不同,你不认我,我不认你。”

说罢,他伸出手臂,拢理好他的衣襟。

***

席银一直等到深夜也不见张铎回来。

雪龙沙躁动了一日,终于在起更的时候,伏在她脚边慢慢睡了过去。

庭中雨声不绝,席银抱着膝盖坐廊上,望着漫天的雨帘怔怔地出神。

起二更时,前门终于从传来了消息。几个奴婢在庭门前唤她:“席银,江凌带女郎回来了,好像不大好,江凌不让我们伺候,你赶紧去看看。”

话音刚落,雪龙沙陡然惊醒,对着庭门狂吠起来。

席银忙摁住它的头:“你不要叫了。”

那几个仆婢赶忙退了几步,惊惶道:“这雨下到现在都没停,连畜生也跟着躁动,怕不是要出事吧。”

席银闻言,心里也有些乱,赶忙江雪龙沙拴在廊柱上,取伞向前门奔去。

前门上,江凌正手足无措地扶张平宣下车。

张平宣双手被绑在身前。周身无力,浑身湿透,目光无神,连说话的气力都散了。

席银忙撑伞迎过去,撑住她的身子对江凌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绑着她……”

江凌接过伞道:“你最好别问,郎主的原话是,把女郎锁起来,但她这样……我……”

席银迎着雨抬起头,雨水的力道,几乎逼得她睁不开眼睛。

“为什么要锁起来,女郎到底怎么了。”

江凌道:“让你别问你别问!不过,你可算救了大命,若让其他的奴婢见她,我怕郎主那儿还要多几条命债,你在最好,赶紧扶女郎进去,给她换身衣裳。”

张平宣一丝力气都使不上,的席银已然有些撑不住她,然而扫看周身,又不见伤处。

“那也得请大夫来看看啊。女郎是伤到什么地方了吗?怎会狼狈如此啊……”

“还请大夫呢?千万别提,今晚你好好守着女郎,无论外面有什么动静,你都不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