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春衫(三)(第2/3页)

“行了。”

“是。”

宽袖挽折妥当,他也自如地摆开了架势。

“看好了,我只教你写这一回。”

话音刚落,笔已落了纸。

二人一道笔走,墨色在官纸上匀净地晕染开来。

张铎从来没有教人写过字,不知道怎么迁就旁人的功力。

他从前对自己狠,不说笔画之中,但凡有不周道之处要弃掉重写,就算姿势不正,也是绝不能容忍的。

于是逼席银悬臂压腕的力道,几乎要把席银的手折断了。

“肘。”

“什么?”

“不要撇我的手臂,抬平。”

“是……”

席银几乎是被他压着写完了一个字

但不得不说,张铎的那一手字是真的登峰造极,即便席银不懂奥妙,也被那墨透纸背的笔力所感。

她拼了命地去记那笔画的走势,以及笔锋的力道拿捏,竟渐把将才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知觉抛下了。

夜渐深,树影苍郁,幽花暗香。

不知不觉,张铎握着席银的手写满了整一张官纸。

江凌跨入西馆,见自己的父亲正侍立跨门前。

“郎主……在作甚。”

江沁笑了笑:“教席银写字。有个把时辰了。”

说着转身,却见江凌面色不佳。

“你要禀事?”

“哦。”

江凌呈上一封信。

“大司马府差人送……”

“什么信。”

二人闻声忙回过身。

见张铎未松席银的手,只侧身朝江凌看来。

江凌趋行几步,走到陶案前,将信呈上:“大司马府遣人送来的。”

张铎压腕,暂时枕笔。

“什么时候送来的。”

“就是刚才,奴送女郎回府时,正遇司马府的人前来送信,奴就带了回来。”

张铎松开席银的手,接了信,顺势抛给席银。

“撕了。”

席银一怔:“郎主不看吗?”

“不看,撕。”

席银不敢再问,拾信将要撕,却被江凌制住:“郎主,您还是看看信吧,听说今夜司马府有事,大司马入朝回来后,径直去了东晦堂。不知道徐夫人和大司马说了什么,徐夫人……受了重责。女郎归府听说后,也去了东晦堂。”

张铎手掌猛一狠握。

一把捏揉了将才写好的一页纸。

席银低头望向那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张铎的名讳。

“拆开,念给我听。”

“奴……尚识字不全。”

“念……识得了多少念多少!”

席银的忙拆开信封。他听得出来张铎的声音有些发颤。

然而信中并未写明任何的具事,只有月日,和时辰,外加一处地名。

月日是明日,时辰在辰时,地名则是永宁塔。

恰巧,每一个字,她都认识。

席银一气念完,张铎却沉默无话,夜风吹着那无数的官纸哗哗作响,江沁怕纸张飞卷,忙上前来用镇纸镇压。此举之下,堆叠的纸张翻出了蝶翅震颤一般的声音。

席银望向张铎。

他肃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忽笑道:“我知道了。”

说着站起身来,低头对席银道:“撕吧。撕完了起来,你今日逃过了。”

说完,抖下挽折在臂的袖子,跨出了西馆。

席银踉跄着站起身来,看了看手中的信,又看向江凌。

“这是……”

“郎主让你撕,你就撕吧。撕了赶紧回清谈居去。”

说罢也要跟出。

“江凌。”

江凌顿步转过身,“何事。”

席银有一丝迟疑。

“徐夫人……是郎主的母亲吗?”

江凌点了点头:“是,你既在洛阳谋过活路,应当有所耳闻。徐夫人是大司马的妾室,也是郎主的生母。自从陈氏灭族之后,就一直住在东晦堂。”

席银垂下眼睑,想起张铎将才的神情,转而又想起他曾经问过自己:若是她的父母弃绝了她,她会如何?不禁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