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陆哲的声音很低,被很好地隐藏在了场馆四面八方响起的喧嚣声里。

他们正在走的这条过道正处于暗处,蓝蒙蒙的光将周围的工作人员轮廓都模糊了,只要人稍微离得远一点,再一偏头,好么,鼻子眼在哪儿都找不着了。

奇异的是——

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沈乔跟陆哲走得极近,肩膀都快要挨着,再听见对方这样一句近似告白的低语,他蓦然生出一种好像这黑暗中只剩他们两人前行的感觉。

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亲密感。

仿佛这一刻,周围的那些工作人员都如潮水般远去,剩下的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呼吸、心跳都前所未有地靠近。

就连陆哲这段时间收得极好的信息素,现在都在沈乔鼻尖若隐若现的浮动,那淡淡的、雪后松林一样的清冽气息,从他的跟前稍纵即逝,想用敏锐的嗅觉仔细去寻,又是一场空,待他不注意了,又倏然冒出。

不知是那信息素学了主人恶劣的性子来故意捉弄他,亦或者,只是他过分在意下自作多情的误会。

蒙蒙的道路像是天光乍破、黎明即将到来前的长路。

在这样的背景下,沈乔一声不吭,抬眼对上陆哲的双眸——

这人有一双格外好看的眼睛,内勾外翘,睫毛浓密黑长,漂亮到能给人一种多情的错觉,好像连过路人不经意间在这双眼里停驻,都能瞧见一汪不见底的深情。

光是对视,都能引得不经世事的少年少女心跳乱序。

何况这会儿,陆哲脸上那往日流于表面的、假面具一样披着的轻浮假象消失,虽然他仍是笑着,眼底却多了只有沈乔才能分辨出的认真。

那一刹那,沈乔不知怎么走神了。

……

他想起自己得知陆哲身份的那一天。

沈矜意坐在卧室雪白的梳妆椅上,拿着白瓷调羹一下下翻搅着滚金瓷碗里的银耳莲子汤,垂着眼眸不去看他,黑色的眼线从她的眼尾自然延伸出去,明明是画上去的线条,竟然在她精致的妆容里勾勒出不近人情的冷漠来。

他被保姆叫过来,此刻站在门口,对上这位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养母神情,心底不由涌上点难言的敬畏。

但沈乔很快把那不可名状的情绪甩开,眼底重新露出孺慕来——抛开年少时沈矜意精神状态不佳对他做的那件事之外,从小到大,沈矜意真的是个很完美的母亲。

是她把沈乔从没人要的、被年长者欺负的泥潭里拉了出来。

她让沈乔有了一个家,尽管这个家里的男主人形同虚设,但沈矜意却对他关怀备至,小到家里餐桌上永远不落的他的口味、逢年过节绞尽脑汁给他举办的别出心裁的生日宴、大到他中考的时候,明明没有必要,却也跟其他操心孩子的家长一样,举着伞愣是在烈日炎炎下陪他一同参考。

沈乔想象过的、没想象过的母爱,沈矜意都给了他。

所以尽管父亲相当糟糕,但沈乔依然觉得能有沈矜意这个母亲是他的幸运。

“妈妈找我?”少年人才刚跟朋友从球场上分别,哪怕见家长之前已经拿毛巾擦过汗,匆匆的动作依然难以避免疏忽处,有汗从脖颈间沿着跳动的脉搏缓缓淌下。

他并未注意到,只是小心地收敛了自己的信息素,不让Alpha过分霸道的气息冲撞了屋里的人。

勺子搅拌的动作停了停,在碗沿上轻轻撞出一声脆响。

沈矜意放下了一口没喝的汤碗,抬眼看向儿子,方才敛眸时的冷意消失无踪,化作了家长式的温和。

“你这是刚跟人打完球回来?”她问。

沈乔点了点头。

“现在天热,一会儿喝完这碗银耳汤再去写作业,正好降火,可别图凉快直接洗冷水澡,对身体不好。”沈矜意没急着切入话题,反而是谆谆叮嘱了几句,对他招了招手,让他过来喝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