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6/10页)

我完全不明白,“调查什么?”

他皱了下眉,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相片,“你认识他吧?”

“我认识,他怎么了?”我很诧异,照片上的人是小歪。

“他死了。”他说。

真奇怪,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并不是震惊。

我迅速回想起两年前他来面试的那天,穿着闷骚的粉红色衬衫,稀少柔软的黄色头发卷成一碗意大利面,推开办公室门后他微笑得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大家一圈,最终把目光停留在我脸上,指了指身旁的位置,“那个,我可以坐吗?”“当然。”我点头。他又笑了笑,放下了肩上的棕黄色帆布背包。而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两个月前的火车站,他当时也背着那个帆布背包,瘦弱的身板在大风中就像一株发育不良的小树苗。他露出一口不太整齐的洁白牙齿,信誓旦旦地对我说:“寻哥,等我戒毒了,我还要回来。”他在说出那句话时,应该是真心的吧。我清楚记得,当时他的左手很用力地抓着那根柔软而陈旧的背包带。

走出警局已是凌晨。

还是第一次,我扎实地领教了什么叫警察办案时的严谨和苛刻。一个问题反复问上十遍算很客气了,他们通常还希望你能像一台具备随时随地记录信息功能的精密仪器,可以一字不差地汇报很多天前的自己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又是什么心情,最终因为我的毫无时间观念,记性奇差,逻辑混乱,颠三倒四,录口供的警察也崩溃了。几小时下来,当他尽了最大努力却还是一无收获后,他放我走了。走之前还不忘象征性地让我登记一下手机号码跟具体联系方式,还包括我的家庭背景和父母联系方式,说是方便以后联系。但我想,这些他们早知道了吧。

而其实,面对警察的盘问,我确实撒谎了,且不止一个。

实在太饿,饿得都没力气思考了。走出警局后我就近在麦当劳买了一个鸡排汉堡,我没有在那停留,边吃边出了店门。没啃几口,一只有力的手突然从左侧挟住我的肩,手中的汉堡跌落在人行道的臭水沟。我甚至不用侧目就知道是傅林森,他身上总有一股独属于植物的清新气味。他一言不发地拽着我的手臂,暗暗地促使我加快脚步。

我们就那么沉默地走了很久,来到一个立交桥底下的路段时,已经是半小时后。

寒冷的夜风像刀子割在脸颊。头顶上汽车呼啸而过,轰鸣声一阵阵,震得桥下的人心里发慌。确认这里没有第三个人,傅林森松开手,直勾勾地看向我,他刚想开口,我一拳打向他的脸,一米八六的大个子猝不及防地歪倒在地上。很快他一声不吭地站起来,随意地抹了下嘴角的血,继续盯着我。

“你都知道了?”他问。

“是!”我盯着傅林森,真希望眼睛里能冒出火来把他给点着,“我什么都知道了,我只恨我知道得这么晚!今天如果不是这事捅出来了,你们是不是还打算瞒我到死?!傅林森,你当初口口声声让我相信你,让我什么也别问,我照做了。可你看看现在,这就是你给我的答复吗,我真他妈瞎……”

一只拳头勾向我的下巴时,我甚至没看清他挥拳的动作。钝重的疼痛伴随着大片蜂鸣声把我整个人掀飞起来,再重重跌落在地。我知道,他这一拳没留任何余地,我知道,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可能都只能一边忍受着补牙的痛苦一边喝粥了。我在地上缩成了一团,捂着下巴毫无尊严地哀号。

“既然你知道了,我没理由不给你这拳。这一拳不是为我自己,而是苏荷,这是你欠她的。”傅林森的声音平静地传过来,不知为何我感受不到他话里的愤怒,反而是如释重负后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