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8页)

"出事了?"

晓鸥和老猫无力地笑笑。晓鸥娇嗔一句,都是他老史的不是,要她给段总最后一次机会。结果呢?机会又被他扔在下水道里了。

"他肯定特别想把他的什么牌照拿回来的,"老史分析道,"不过没有经得住诱惑,跟他的最后机会失之交臂了。"

"你怎么知道?"

"我是过来人啊。"老史坦荡地笑笑。

老猫一句话不说。他心里一串串的脏话,全是骂"段总"的。吸完一根烟,他扭头就走。指望老猫这种人学礼貌是妄想。连句再见都没学会呢。十多分钟后,他打电话告诉晓鸥,她真是料事如神,"段总"真的从标准间里逃走了。

从此段凯文的手机关机了。

一天晓鸥去工作室给老史送午饭,手机响起来,是国外号码。晓鸥的心格登一声。但她"喂"了几声,对方却不出声。等了半秒钟,晓鸥挂断手机,脚踏上车子的油门,手机又响铃,她拿起就说:"喂,小小,你说吧,说完我还要给老史送饭,他没吃早饭。"

果然那边出声了。竟是老史的儿子豆豆。豆豆张口便让晓鸥把父亲还给自己的母亲。晓鸥的嘴张开,一个字没说出来,又慢慢阖上了。一定是陈小小导演了孩子,给孩子嘴里塞了这句台词。她这两年可想过要拆开老史和陈小小?可谁能拆得开陈小小和史奇澜?小小基本上是老史带大的,为了带大小小,老史把自己原先的家都扔了。豆豆又来了一句,父亲是因为怕梅阿姨伤心,所以他一直不愿意跟他母亲直接通电话,一定要通过梅阿姨转达。晓鸥一再催促自己,跟孩子问一声好,哪怕问一句他们住在温哥华可习惯,但她一声都发不出。豆豆那边先"拜拜"了,她哑声回了个"拜拜",挂上手机。不知多久之后,她发现自己仍然坐在驾驶座上,看着窗外的妈阁。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老史木雕的名气正像水渍洇湿厚厚的纸张一样,虽然水的疆界拓展得极慢,慢得几乎无知无觉,但终究在往外走。

一进工作室老史就紧张地从木雕丛林中探出脸。他已经从晓鸥开门、进门的声响感到了她内心的气候:气候骤变。车到恋爱巷口她都没想跟老史发难;她知道两年多来老史把她的温柔当成了自然和当然,因此一直赖于她的温柔而生存,而创作。她一张嘴就毁了老史的温柔乡。她成了个又哭又闹的女人。中年的、哭闹的女人可不好看,一点娇憨都没有,这是她在老史的眼睛里看到的。她怎么也止不住自己,揭露和绝情话一句也省不下。人到中年,许多事相互都能看穿,但绝不能说穿。她的揭露却那么不留情面,那么狠毒。你老史借我梅晓鸥的地方休养生息,也借这地方跟陈小小暗度陈仓,重修旧好!不就是秋季拍卖会那次出了点小风头,让温哥华某个记者把木雕登上了华人小报吗?那就让陈小小和你老史背着我开始勾搭!本来是夫妻,不必干这种暗抛媚眼的事!不过,是夫妻上街要饭都是夫妻,你老史不名一文,背负亿万债务的时候,怎么就没人跟你夫妻了呢?!

老史站在她对面,手都没地方搁,脸似乎更没地方搁。见晓鸥涕泪俱下,汗也给哭闹出来了,他端起自己的茶杯,添了点水,一副伺候的姿态。晓鸥一把将茶杯挥出去,茶杯碎在一个木雕的土家族老人头像上,茶叶留在老人的脸上,茶水顺着老人的额头、脸颊、下巴流淌,滴答……

晓鸥挥手的一刹那就已经后悔了。老史不是没脾气的人。你可以把茶杯砸在他头上,但不可以去砸他的作品,没有那些作品老史自认为他那副皮囊是不值什么的。但老史竟然没发脾气,走过去拿起自己擦汗的毛巾,给木雕老人擦了把脸,仔细打量着"他",没伤着什么,又给"他"擦了把脸,垂下手臂,背还朝着晓鸥。她读出他的姿态: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