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8页)

撕去情面,晓鸥和段凯文都丑得惊人。晓鸥不能顾及美、丑,她做的这行风险太大,她要送儿子上最好的大学,她要给母亲养老,也要给自己养老。她是个孤寡的女人,孤寡女子和孤独雌兽一样,难免龇牙咧嘴,不然她的崽子和她怎样闯过不可预期的一道道凶险?当然,这都是她在自我正义化。她明白凶手都会在杀人的一刻自我正义化。就是一切都算托词,她也会把债追到底。不是为儿子、老母和她自己追,就为钱而追;追到底就赢了。男人赌博,就是图个赢。她梅晓鸥也图赢。她的输包含男人对她的欺负,包含家庭完满的人们对她孤儿寡母的凌驾或怜悯。她追定了段凯文。

从三亚闹剧之后,段就在跟踪她。也许段的人监视到晓鸥怎样把儿子送到她前情人的家里。也许段比晓鸥更了解卢晋桐的病况。段一定也知道她去了越南,知道她跟史奇澜多年的灰色关系中终于派生出一个产品,那个诱陷表弟的圈套。段在搞清这个曲折而下作的转债圈套之后,对梅晓鸥其人的最后一点幻想终于破灭。

晓鸥的持续不理睬催出段凯文又一条短信。

"知道上法庭对你没好处了吧?"

晓鸥正在考虑如何回复,阿专发了一条短信过来,说老猫刚才给他打了电话,老猫手下的马仔看见一个很像段总的人,进了金龙娱乐场的赌厅。晓鸥回信让阿专马上去找,弄清他是段凯文还是仅仅像段凯文。

律师和助手们把宏凯实业公司在全国各地的开发项目和合作伙伴都列出来了,放在晓鸥面前。晓鸥被阿专的新发现激发出一种恶毒快乐,观看悬念电视剧的心跳来了。突然她想到段凯文的几条信息她都没有回复,便投了条短信过去。

"我刚到北京,能否面谈?"

假如段在北京,八成是会同意面谈的。他最后一条短信警告她上法庭对她没好处,那么晓鸥请求面谈会被他解读为服软求饶。面谈请求发出了十分钟,回答说等病好了可考虑面谈。

"能否探病?"

晓鸥进一步地诱他相信,她又服软了一点,居然操心他的健康了。段回复说自己的病有传染性,医生不让见客。

"能否送些补品?"

他一定认为自己的威胁警告让梅晓鸥这贱骨头在几十分钟里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回复惊人地快,谢谢了,补品他不缺。就缺一样,梅小姐的宽限。他的病跟精神压力密切相关。

"考虑宽限。"晓鸥的短信说。

他一定认为威胁警告全面收效,梅晓鸥彻底露出了贱骨头本色。

晓鸥心不在焉地听着律师分析法官可能的判决:基于段现金流已断,几处项目搁置,欠了包工队农民工半年工资,很可能会由法庭拍卖段已购置的地皮。只是目前不知道段在公司董事会拥有多少地皮,也弄不清段除了晓鸥之外还有多少等着拿他的地皮抵债的债主。肯定有更大的债主紧叮在段凯文的屁股上……

晓鸥这一会几乎是快活的:老猫的马仔看见的人要真是段凯文就绝妙了。现在她似乎不希望段马上还债,千万别现在还债,最好让他把事做得更糟,把他品格中的渣子摊露得更充分,他品格中到底沉睡着怎样一个人渣,对晓鸥来说仍然是悬念。从认识他到现在的两年多时间里,老的悬念不断被破解,新的悬念又不断产生。

阿专的短信在她焦渴的等待中到来:那个像段总的人就是段总。

晓鸥心里一阵恶毒的狂喜。段的表现糟到这个程度让她喜出望外,几乎喝彩。她马上打发掉律师和助手们,迅速给阿专回了信,问他是否惊动了段总。没敢惊动。好样的,聪明!段总在玩吗?在玩,是老猫一个叠码仔朋友借给他的钱。晓鸥简直快活疯了。十二岁的晓鸥因为盲肠炎手术住院,麻醉醒来后,护士长告诉她:她父母都因为工作忙,会晚一点来看她。手术观察室里躺着另一个女孩,祖孙几代在她床边递水擦汗。晓鸥等到天黑,父母也没有来。她开始希望他们来得更晚些,或者干脆不来。她不吃不喝,对喂她流食的护士长说等父母来了她才吃喝。她的饥饿干渴让她称心,父母每迟到的一分一秒都使这份称心上涨:看你们还有多少借口?看你们还能把你们的女儿辜负和伤害到什么程度?看你们能不能做到极致而成为最不像样的父母!十二岁时的称心现在让三十七岁的晓鸥不能自已,在酒店套房的客厅里坐立不安。假如段凯文此刻还她钱,她会非常失落。她会失去行动方向和目的。就像在一个精彩的大悬念解密过程中,影片却突然结束,她会非常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