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冬末的湖面浮着冰,刚刚消融,正是最冷的时候。

众人心惊,眼见数丈高的水花渐起,纷纷惊叫不已。

几乎是同时,那抹玄金色身影从雪地一闪而过,直往望鲤台的反向跑。

那是下坡路,比之望鲤台,离沁心湖更近。

“扑通”一声,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那抹身影淹没于湖面。

快到元禄都来不及反应过来,待回了神,他才惊叫道:“皇上!皇上!”

薛显清则三步并两步地奔向望鲤台,那还有个怀着他骨肉的公主殿下。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侍卫、太监皆跳了湖,没跳下湖水的,则在岸上卖力喊着皇上皇后,怎么也得体现一番衷心。

宋长诀一时回神,攥紧手心,一把拽过在岸边徘徊的元禄,“愣着作甚?宣太医!”

元禄叫他这一吼,耳朵嗡嗡响,一时竟忘了宋长诀不过区区五品官员,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快,快宣太医!”

宋长诀在一旁补充,说:“离这最近的一处宫殿是何处?烧炭盆,备暖炉、长巾和衣裳,快去。”

“对,快去,快去!”元禄急哄哄吩咐小太监。

------------

一刻钟前,付茗颂从断裂的护栏处跌入湖中。

数丈高的望鲤台往下坠,她胸口紧缩,可不及多做反应,便已“砰”地一声落入湖中。

要知道,俞州位于大楚中部偏北,她不是江南水乡长大的姑娘,不会水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于是,她蹬了两下,顺着重力沉入水中。

刺骨的湖水淹没至头顶,溺水的窒息感濒临死亡,那瞬间,她眼前仿佛出现一只绘着红色水莲花的瓷瓶——

有太监的高喊声,“皇上说了,赐死——”

随即,湖水堵住了付茗颂的喉咙和耳朵,她四肢放松,不断往下沉,只有胸口处钻心的疼痛让她清晰感觉到,还没死。

但快死了。

这种等死的滋味儿太难受了,难受得叫人熟悉。

她鼻尖一酸,两行泪没入湖里,湖水分明堵住了耳朵,可那些声音是确确实实传进她脑子里的,容不得她忽视———

有小男孩尚且青涩的声音:

“宋宋别怕,宋宋你把手松松,你这样我怎么把它赶出去。”

“宋宋,你再哭,爹娘该以为是我欺负你了。”

还有女人厚重又尖锐的嗓音:

“进了尚家的大门,便要照着规矩做事,只要你们听话,好处自少不了你们,将来攀上枝头,你们便知何为荣华富贵,再不用寄人篱下,看人脸色了,可知?”

“你们之中呐,只有学得最好的一人,将来才能伺候贵人,其他的,都只能去那花街柳巷,伺候那些鬼男人,哪日被玩死在床榻上,也未可知!”

“一支舞都跳不好,看来,也就是那个贱命。”

“将来,也就是个任人玩-弄的玩意儿。”

“往后,你便是这红韶苑的宋宋姑娘,记得在尚府学的,浑身解数地用上,这所有男人都将为你倾倒,你只需静静候着,候到贵人来,便可。”

紧接着,声音戛然而止。

她脑中仿佛崩断了一根弦,“叮”的一声————

付茗颂彻底阖上眼,任由身子往下坠,与此同时,眼前由黑转亮,她再睁眼时,却已置身于古色古香的闺房中。

她四下打量一眼,愕然地往前走了一步

倏地,她望见个十一二岁的姑娘,眉眼与如今的她已有七八分相似,顶着比她脑袋还大一倍的瓷器,站得笔直笔直,可细看之下,浑身都在发颤。

约莫一刻钟过去,连带着她头顶上的瓷器一并在摇晃。

付茗颂屏息,紧张地望着她,可那瓷器终究还是哗啦碎了一地。

门外进来一个梳着妇人髻的女子,她手持戒尺,没有一丝犹豫,手起手落,小姑娘掌心便破了皮,渗出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