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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仓佐贵子是在大地震发生后的第三天进入灾区的。从奈良经难波到梅田还算顺利,之后就麻烦了。不仅电车的车次少,而且只到甲子园,然后只能步行。

去灾区的人都抱着大行李,背旅行包的也不少,应该是给受灾的家人或朋友带的东西。佐贵子生怕出事,只把替换衣物和简单的食物放进了包里,根本没想过要给别人带东西。她只想尽快摆脱麻烦。

地震发生时,她正在位于奈良的家中睡觉,也感觉到了晃动,却没想到会那么严重,等丈夫信二打开电视后,才意识到出大事了。看到毁坏的高速公路像巨蟒一样蜿蜒曲折时,她还以为是哪里搞错了。

阪神地区有很多熟人,但佐贵子最先想到的还是独自在尼崎生活的父亲俊郎。

电话根本不通,打给住在大阪的亲戚也一样。直到下午,才终于和一个亲戚通上话,那时已经知道这是一场空前的大灾难。

那个亲戚家并没有太多损失,但他们也不知道俊郎的安危。

正当佐贵子不知如何是好时,大婶在电话中说:“对了,昨晚他去守夜了。就是水原家。”

“啊。”佐贵子也想起来了,曾听父亲说过姑父水原去世了,但她和水原家几乎没有来往,也没想过要发唁电,只当成了耳旁风。俊郎在电话中说要去守夜。

无法和水原家取得联系。到了第二天傍晚,佐贵子才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电视中播了俊郎的名字。

本想查出俊郎遗体的安置地点,可不论往哪儿打电话都占线,毫无头绪。终于,在昨天晚上弄清了。大阪的亲戚打来电话,称接到了水原雅也的通知。看来俊郎果然是在水原家里遇难的。

也没有办法和雅也取得联系,他应该知道佐贵子的电话号码,但在避难所里不好拨打。

到了甲子园后,她沿着铁轨向前走。同行的人很多。望着那些沉浸在悲痛中的景象,她感觉自己简直像在战场,就像在某张照片上见过的空袭后的街道。

父亲死得确实突然,但她并不认为是突如其来的悲剧,说实话,倒感觉轻松了不少。当知道发生地震时,她马上惦记父亲的安危,是因为心中暗暗期待:他被砸死就好了。

佐贵子不喜欢父亲。他爱撒酒疯,对工作也不认真,还经常和母亲争吵。佐贵子的母亲性格刚强,做事多少挣了点钱后,便开始露骨地责骂丈夫。俊郎有一次动手打了她,两人就为此事后来竟发展到了离婚,或许他们早已厌烦彼此了。

佐贵子不想和任何一方一起生活。她那时已经认识了现在的丈夫信二,开始半同居的生活,不愁住的地方。很明显,母亲希望能得到女儿的照顾,但佐贵子故意视而不见。她认为和那样的父母有牵扯,肯定对自己的将来没有好处。即便如此,母亲依然会趁信二不在时来家里,每次必定向她要钱,而且会说一大堆父亲的坏话。父亲倒不索要零花钱,但显而易见,他企图靠佐贵子养老。信二在奈良经营酒吧,佐贵子也在店里帮忙。父亲以为女儿很富裕。

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安置父亲遗体的体育馆。很多人在外面,有的围着火堆,有的在吃应急食品。哭声不绝于耳。

有一处围着不少人,佐贵子也挤过去看了看,只见小桌子上放着绘画用的大张白纸,上面贴着几张照片,像是地震刚发生时拍的。画质粗糙,感觉怪怪的,但看了写在角落上的字就明白了:“这是地震后用摄像机拍到的一部分画面,如想详细查询,可与以下地址联系。”地址位于大阪,拍摄者好像已经离开这里。

看到了佩着袖章的年轻人,佐贵子向他打听放遗体的地方。年轻人领她到了体育馆的一角。那里并排放着几十具遗体,有的已放入棺材,大多只是用毛毯包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