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失眠(第2/3页)



于是,开始对所有试图联系我的人说,写EMAIL给我。即使你有我的电话,也写EMAIL给我。

就这样,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没有任何话,可以对别人说。我丧失了声音。就像在《再见,时光》里的那个女人,她大段大段的叙述,都只是在心里发生。而另一个女子离她近在咫尺。即使她们相爱,也得不到倾诉。人的孤独。就是如此。

我记得一些事情,比如年少的时候,和我最好的朋友睡在一起,我们那时候最喜欢轮换着到彼此的房间里去过夜。一整夜都在说话。谈论各种话题。直到父母过来敲门要求马上闭嘴。还记得几年前曾经和一个在另一个城市里的男人恋爱。我们打深夜之后的打折长途电话,一打就是4个小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可以说呢。怎么会。和一个男人。电话中的声音,性感得如同皮肤的触觉。

那些细节现在想起来,仿佛是很久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一切都过去了。

我在一个房间里,放了一张巨大的两米长的原木书桌。桌面上还有木头清晰的纹理和节痕。涂了清漆,摸上去很光滑,微微的粗糙质感。一张木头的大书桌,一直是我的愿望。可以在上面放上电脑,CD唱机,音箱,酒红布面灯罩的黑铁台灯,很多木头相框,叠成一堆一堆的CD,书和笔记本。包括铅笔,尺子,蜡笔,橡皮,茶杯,烟缸,香水,烛台,香薰炉,放水果的瓷碟……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兰花和仙人球。

墙上有几张木版画。是关于植物标本的。手工的笨拙线条,色彩涂得很饱满。下面有手写的英文,似乎是一段笔记,注明这种植物的出处和特性。我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收集起来,全部放在这里。

书架上的书已经堆满了。只好放在地板上。在IKEA买的棉布沙发,盖了一块刺绣的白色棉布,应该是当做桌布用的,铺在沙发上也一样好看。是精致的十字绣。这样出口到欧洲去的上好棉布,我在小集市上淘来,只花了20块钱。

我对家,一直充满激情。我会买一只昂贵的胡桃木衣橱,只为喜欢它被做旧的暗褐的颜色和橱上古典式样的铜扣。也一直有兴趣去布店挑选廉价的棉布,暗红底的杏黄碎花,红粉格子,薄荷绿上面的零散花瓣和枝叶……把棉布洗净,晒出太阳的芳香,然后熨平,铺在桌子上。不厌其烦。一次去百货公司,偶然看到在打折的日本碗,落叶黄上面是大朵大朵洁白的梨花和果实。碗的外面是灰蓝色,隐约有纹路。这样颓废的美。打折后依然很贵,于是买了两只。只用来喝汤,有时候煮莲子百合粥,亦或银耳红枣和绿豆汤。盛出来之后,食物变得更具意味。

房东来拿东西,看到我的房间,笑着说,你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东西。他不知道,这个女子从上海迁徙到北京,宁愿舍弃所有的家具和电器。满满的箱子,装的都是这样的旧物。没有什么价值的物品。但一样也不舍得丢。因为都是这样精心地寻找到,然后留在身边。

我知道。有时那只是因为寂寞。

我在沙发上,用一块流苏羊毛披肩盖住腿。空气里有清凉,吹进来的大风。乖又开始睡觉。它摊开四肢,睡得像一个幼儿。我读《圣经》,随意翻开一页,然后往下阅读。翻看相册里的旧照片。又把头靠在放在沙发边上的绒毛熊堆里,闭上眼睛。

母亲在我离开回北京的时候,对我说,你应该有个家,结婚生子。她担心我独自在异乡,困顿脆弱。我笑笑,没有话说。我们要对一个人产生与之相对一生的愿望,多么的难。自私的男人太多,温暖的男人太少。我们无法在与人的关系里获得长久的安全,一向如此。而至于娱乐的激情,不谈也罢。那是青春期的乐趣,不是成年人的方式。在那一刻,才知道自己的心,已经有多么疲累。只想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