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小猪待在家里(第2/13页)

波洛开始有意给对方留下这种印象。两个人小心翼翼地从玛丽·利顿-戈尔夫人和克朗肖海军上将谈起,其间也提到了一些其他人的名字。所幸的是波洛还真认识某某的表亲,也见过某某的嫂子之类的。这样一来他发现乡绅的眼神里逐渐显露出了热情,仿佛觉得这家伙似乎还颇认识些人。

然后波洛在不知不觉中很巧妙地表明了来意。并且对于意料之中对方不可避免的退缩给予了迅速的回应。哎呀,这本书就要开始写啦。克雷尔小姐——也就是现在的勒马钱特小姐——渴望他能够审慎地进行编纂。不幸的是,这件事本身家喻户晓。不过,如何去表述才能避免揭人伤疤,这个问题上倒是大有可为。波洛又小声补充说,以前他也曾经利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影响力删除过某本回忆录中夸张失实的段落。

梅瑞迪斯·布莱克的脸气得通红,装烟斗的时候连手都在微微颤抖。他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他们这样把事情又刨出来可真是有点儿残……残忍。毕竟已经十……十六年了。怎么就不能让这件事顺其自然地过去呢?”

波洛耸了耸肩膀,说道:“我同意你的看法,但你又能怎么办呢?总是会有这样的需求。况且任何人也都有重构一桩定案并且对它品头论足的自由啊。”

“在我看来这可不怎么光彩。”

波洛低声说道:“唉,我们可不是生活在那样一个精致的年代了……布莱克先生,你要是知道我曾经如何成功地把一些遣词用句很不客气的书,怎么说呢,润色得更加柔和,更能让人接受的话,你会大吃一惊的。因此我也很希望在这件事上能够尽我所能地保护克雷尔小姐的心理感受。”

梅瑞迪斯·布莱克喃喃自语道:“小卡拉!那个孩子!她已经长大成人了,真有点儿难以置信啊。”

“我明白。时光易逝啊,对不对?”

梅瑞迪斯·布莱克叹了口气,说道:“过得太快了。”

波洛说:“从我给你的那封克雷尔小姐的信里你应该已经看到了,她迫切地想要了解当年那出惨剧的前前后后,越详细越好。”

梅瑞迪斯·布莱克有点儿恼怒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又要翻这些旧账?要是能忘得干干净净该有多好。”

“布莱克先生,你这么说是因为你对往事了解得一清二楚,但别忘了,克雷尔小姐可是什么都不知道。或者应该说,她所能知道的仅限于官方报告中的那些事情。”

梅瑞迪斯·布莱克皱起了眉头,说道:“是啊,我忘记了。这个可怜的孩子。对她来说这种处境太糟糕了。得知真相时的那种震惊,还有那些关于审判的呆板乏味、冷漠无情的报告。”

“你永远都不可能,”波洛说道,“指望仅凭一份法律文档就得到事实真相。真正重要的反倒常常是那些被遗漏的事情。那种情绪,那种氛围,每个当事人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那些可以使判决从轻的情节——”

他停了一下,而对方马上就像个轮到自己说台词的演员一样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使判决从轻的情节!就是这个。要说真有什么能从轻判决的情节,也就是这个案子里会有了。埃米亚斯·克雷尔是我们的老朋友,我们两家又是世交,但是坦率地说,我不得不承认,他的一些行为举止实在是离谱。当然,他是个艺术家,想必这个理由就可以解释一切了吧。但事实摆在那儿,他把自己卷到一系列太不同寻常的事情里去了,没有哪个普通的正派人会愿意自己陷入那种境地的。”

赫尔克里·波洛说:“你这么说让我觉得很有意思。那种情形一直让我困惑不解。一个受过良好教育,又见过世面的人不应该让自己摊上这些事儿啊。”

布莱克那张瘦削的脸上开始有了些生气。他说:“没错,但关键就在于埃米亚斯从来就不是个寻常之辈!你也知道,他是个画家,对他来说,画画是第一位的——有时候真让人觉得有些不可理喻!当然了,我有一点儿理解克雷尔,因为我从小就认识他。他们家的人和我们家的人也都差不多。克雷尔在很多方面都继承了家族的传统,只是一旦涉及艺术的问题,他就不再循规蹈矩了。你瞧,无论从哪方面来讲,这都不能算是他的业余爱好。他可是一流的,真正的高手。有些人说他是个天才,也许他们说得没错。不过让我来说的话,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情绪才显得不那么稳定。当他在作画的时候,其他任何事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也绝不允许任何事情来妨碍他。他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完全沉浸其中。只有当作品完成的时候,他才会从这种全神贯注的状态中走出来,重拾普通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