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江湖夜雨(第4/5页)

阿雏是云仙楼的花魁,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老鸨都哄着她。男人想要和她睡觉,一晚上非得要二三十两纹银。有时候阿雏脾气上来,还不肯接客,窝在屋里头,任鸨儿敲门敲得震天响。但阿雏就是阿雏,冠绝京华的京城名妓,北班里头只有她能和南班的瘦马叫板。鸨儿还是得哄着她,赶着夏侯潋去帮她排队买糕点铺子里的一口酥,褚楼的油焖大猪蹄。

那些恩客都不知道,他们眼里妖精似的阿雏,喜欢一边徒手抓着油焖大猪蹄乱啃,一边和夏侯潋喝酒,高兴的时候疯疯癫癫,有时候又突然低沉下来,抚着镜子问夏侯潋她是不是老了。

像阿雏这样的疯女人,夏侯潋是一辈子也捉摸不明白。譬如说刚才的问题,夏侯潋说她没老她又不信,说她老了她又生气。夏侯潋只好假装没听见,自个儿喝酒。在云仙楼待的日子很惬意,除了帮阿雏买猪蹄,夏侯潋不大出门。

可他还是得想法子找回横波。他猜横波在沈玦那,沈玦是东厂督主,东厂得了他的东西,势必得交给沈玦。

他有时候在街面上,能远远看见沈玦的马车辚辚驶过。缀流苏的车围子,镂花的车辕,四匹青骢大马拉车,后面跟着两队东厂番子,真是山海般的阵仗。在褚楼等猪蹄的时候,也碰到过沈玦两回。每次他都要和边上的人齐齐跪在地上等沈玦经过,织锦的曳撒裙裾在他眼前划过,金线的光泽绚烂又华丽。沈玦走过了,他头抵着地上,偷偷侧过脸,望着沈玦孤寒的背影,一步步远去、模糊、消失不见。

他知道他和沈玦已经是不同世界的两个陌生人了,他是混迹在勾栏瓦舍里的小厮,卑微如尘土,而沈玦是堂堂东厂提督,太监里的大拿,炙手可热。十年前的回忆泛着黯淡的黄,与沈玦在谢府、在皇宫的事情仿佛是上辈子的经历,那些久远的记忆经过回魂转世重回夏侯潋的脑海,让他心中浮起无法言明的滋味。

从前脾气暴躁的谢家少爷不复存在,如今坐在雕花四架马车里的是高深莫测的东厂督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东厂番子四处追捕伽蓝刺客,落入东厂的刺客无一生还。夏侯潋的通缉令挂在榜首,大街小巷满城皆是,数年来旧的烂了贴新的,年年如此。他和沈玦之间隔着天堑深渊,无法靠近。

没有渠道,弄不到沈玦宅院的地图,偷偷潜进去两次,都迷了路,灰溜溜地出来。横波的事一直延宕着,他实在没有办法。

吃完大饼和馒头,他拍了拍手,把君子兰的花瓣捡起来,埋进泥里。阿雏忽然从屋子里冲出来,衣衫还乱着,大片白嫩的乳房露在外头。

夏侯潋:“……”

“夏侯!”阿雏见了他,像见了救星,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我……我、我杀人了!”

夏侯潋有些不可置信,“你能杀人?”

阿雏有些尴尬,结结巴巴地道:“在床上死得嘛……”

这意思是精尽人亡了。

夏侯潋:“……”

阿雏把夏侯潋拉进屋,贼头贼脑地望了一下,确定院子里没别人,方关上门,道:“谁知道这个银样镴枪头这么不中用!我不过让他泄了两回,昨晚上还好好的,今早我见他挺着不动弹,还笑他虚。结果掀开被子一看,差点没把我吓死!”

夏侯潋拉开床帘,里头露出一张灰败的脸,口眼半开,流着黑血。夏侯潋认得他,东厂的小番子,叫燕小北的。原本是个穷光蛋,不知从哪发了一笔,在老鸨那把银票往桌子上一拍,包了阿雏一夜。

“他是东厂的干事,死在我床上,这可怎么办!东厂那地界,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我这样一个弱女子,怎么抵得住牢里的大刑?”阿雏绞着帕子,急得跺脚。

“你确实抵不住。”夏侯潋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