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四一滴水 一滴泪(第3/5页)

于是又把沙漏翻转过来,将捆绑着的驼子留在刑台上,好把惩罚贯彻到底.

民众,特别在中世纪,他们在社会上就像孩子在家庭里一样.只要他们依然停留在原始的愚昧状态,停留在精神上和智力上未成熟的状态,那就完全可以用形容稚童的话来形容他们:这个年龄不具同情心.

从我们前面叙述中已经可以看出,卡齐莫多是到处招人怨惹人恨的,怨恨的理由不止一个,倒也不假.群众之中几乎各有各的有理由,或者自认为有理由可以抱怨圣母院这个驼背大坏蛋.起初看见他出现在耻辱柱台上,大家欢天喜地,一片欢腾,之后看见他受到酷刑和受刑后惨不忍睹的境况,大家非但不可怜他,反更增添几分乐趣,怨恨更加刻毒了.

按那班戴方形帽的法官们至今仍沿用的行话来说,公诉一结束,就轮到成千上万种私人的伸冤报仇了.在这儿也像在司法大厅里一样,妇女闹得特别凶,她们个个对卡齐莫多都怀着某种怨恨,有的恨他狡诈,有的恨他丑恶,而后一种女人最狠,真恨得咬牙切齿.

呸!反基督的丑陋东西!一个嚷道.

骑帚把的魔鬼!另一个喊道.

多好看的鬼脸!第三个说.今天如果是昨天的话,凭这张鬼脸,就能当上狂人教皇啦!

好呀!一个老太婆接着说道.那是耻辱柱上的鬼脸,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他在绞刑架上做鬼脸呀?

你这个该死的敲钟人,什么时候才会在九泉之下顶着你那大钟呢?

敲三更钟的可正是这个魔鬼呀!

呸!聋子!驼背!独眼!丑八怪!

这副丑相可以让孕妇吓得流产,任何为人堕胎的医生和药剂师都得甘拜下风!

说到这儿,磨坊的约翰和罗班.普斯潘这两个学子扯着嗓门,大声地唱起古老民歌的迭句来:一根绞绳吊死绞刑的罪人!一捆柴火烧死极丑的家伙!

其他各式各样的咒骂,顿时如倾盆大雨;诅咒声,笑声,嘘声,连成一片;这里那里,到处都是石块在纷飞.

卡齐莫多虽耳聋,却看得一清二楚,公众流露在脸上的怒气,其强烈的程度一点儿也不亚于言词.况且,砸过来的石头,也比哄笑声听得清楚.

起先他忍住了.然而,原先咬紧牙关硬顶住刽子手皮鞭的那种忍耐力,这时却在这些虫豸一齐叮螫下,却渐渐减弱,再顶不住了.阿斯图里亚的公牛,几乎对斗牛士的进攻无动于衷,但被狗叫和投枪给激怒了.

他先是用威吓的目光缓慢地傲视人群,但由于被捆绑得死死的,他的目光并不足以驱赶开那群叮着他伤口的苍蝇.于是不顾绳捆索绑,猛力挣扎,狂怒挣动,震得那陈旧的轮盘在木轴上轧轧直响.对于这些,嘲笑辱骂声越来越凶狠了.

这个悲惨的人好像头被锁住的野兽,既然无法打碎身上的锁链,只得又平静下来了.只是不时发出一声愤怒的叹息,整个胸膛都鼓胀起来.脸上毫无羞赧之色.他平常离社会状态太远,靠自然状态又太近,不知羞耻是什么玩意儿.再说,他畸形到这种程度,羞耻不羞耻,又怎私能看得出来呢?然而,绝望,愤怒,仇恨,为这张奇丑的脸孔慢慢罩上一层阴云,它越来越阴暗,越来越充满电流,这个独眼巨人的那只眼睛遂迸发出万道闪电的光芒.

此时,有头骡子驮着一个教士穿过人群走来了,卡齐莫多阴云密布的脸上明朗了一会儿.他老远就瞥见骡子和教士,这可怜的犯人顿时和颜悦色起来,原来愤怒得紧绷的脸孔浮现出一种奇怪的微笑,充满了难以形容的宽容.温柔和深情.随着教士越走越近,这笑容也就益发清晰,越发分明,益发焕发了.这不幸的人迎候的仿佛是一位救星降临,可是等骡子走近耻辱柱,骑骡的人能够看清犯人是谁时,教士立即低下眼睛,猛然折回,用踢马刺一踢,马上溜掉了,仿佛怕丑八怪提出什么请求,急于要脱身似的,至于处在这样地步的的一个可怜虫致敬也好,感激也好,他不在乎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