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第三章 古城墙外

清晨,客车缓缓滑过最后一段山路,停在猫城外的羽江长桥边。

粗暴的呼喝声让众人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到站了!到站了!桥上不能通车,就在这里下。”一夜的颠簸之后,乘客们早已疲惫不堪,纷纷赶着起身。

坐在最前面的石明亮率先下车,一出车门,他顿感气温陡降,湿寒之气扑面而来,如冰冷的刀锋掠过脸颊,一阵刺痛。石明亮戴上雪帽,又拉起防风外套的领子,依然感到寒冷彻骨。他举目望去,羽江长桥如一弯新月横跨在江面上,江水拍打堤岸激起雾气氤氲,对岸猫城的城墙隐约如水墨画,只余淡淡的一点痕迹。

同车的人在桥墩前的空地上整理行李,那多嘴的中年男人站在石明亮身旁,不停地咒骂着:“短命的天气,这鬼地方不是下雨就是刮风,这日子没法过了。”人群里有人接口道:“说这些屁话管什么用,有本事离了这里才好呢!”中年男人猛然回头,循声找去,只见个个忙着收拾,谁也没有抬头理他,中年男人不得要领,也只好算了。

在这当儿,一个黑瘦的老头挑着两只箩筐,迈着小碎步经过。老头有七十开外,须发皆白,整个人被肩上的担子压得直不起腰来,看上去更加矮小。两只箩筐晃晃悠悠,一不小心撞到中年男人身上,沾了他一裤腿的泥水,老头没有察觉,只管往前走。中年男人正憋着一肚子气闷,他恨恨地拉住箩筐,用力往后一扯,厉声骂道:“老不死的东西,不老实在家挺尸,出来害人!”

老头猝不及防被拉得倒退几步,差点一跤坐倒在地,石明亮抢上前伸手稳稳托住老头后背,一边对着中年男人高声说:“朋友,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互相关照一下。”

中年男人看看石明亮,见他足足比自己高了一个半头,虽然是游客,但是神色冷峻,并不好惹,他低头嘟囔两句,不再说什么,悻悻地转身过桥去了。

长桥前没人理会这场小小的风波,人们边走边招呼着:“赶紧过桥进城去吧,城墙里面就暖和了。”

石明亮扶着老头在路边坐下,老头翻检着箩筐里的东西,不过是些米糕、腊肉之类的年货,还有几只杀好的鸡鸭,他抖抖索索地把东西归置好,冷不防凑到石明亮耳边小声说:“过了桥千万别停留,直接进城,城外这股寒气邪门得很。”石明亮不解地皱了一下眉,老头高深莫测地一笑,随即用双手捏住鼻子,狠狠往地上擤了两摊浓稠的鼻涕,他满足地用袖子擦擦鼻子,挑起担子摇摇晃晃地走了。

人群散尽,山谷寂静,只有江水拍打堤岸的声音。

石明亮慢慢走到桥上。这座石拱长桥已有几百年的历史,桥身爬满湿厚的青苔,石阶光滑而参差,看得出几经修补加固。石明亮走到长桥正中,搓着冻僵的手,眺望茫茫一片的水面,一只白色水鸟从江上飞快掠过,钻入漫无边际的雾气中,他抬头看,雨停了,半空中云雾仍然缭绕,看不到天空,仿佛站在深邃的井底。

羽江长桥正对着猫城的城门,同车的人群已经进了城,城门口空无一人。石明亮走下长桥,坐在石阶上默默打量这座久违的古城。猫城的外观完全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在他离开的那一年,猫城外围那一圈明代城墙就已破败不堪,青黑色的砖块上满是纵横交错的藤蔓,有一种年代久远的森然。而眼前的城墙已被整修一新,敦实坚固,原本攀附在上的植物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每一块青黑色的古砖都反复上漆,刷成白色,看上去纹理分明、洁白如玉,在青山碧水云烟之间,这座古城秀丽宛如仙境。

桥上传来重重的脚步声,石明亮回头看,是光头司机疾步走来。石明亮招呼他一声,扔了一根烟过去,司机娴熟地伸手接住,看了看,满意地就手夹在耳朵上,石明亮再递一根过去,举起打火机,光头司机就着火吸一口,顺势坐到石明亮身旁,两个人正对着圆拱形的城门,默默地吸着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