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纱笼中人(第2/4页)

定楷缓缓摇头道:“我之前还同你说过什么,局势安,太子便安。如今局势不安稳吗,陛下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军政全盘收回,你告诉我,他还有什么理由非废太子不可?还是你觉得比起太子他更喜欢我?”

他回过头,冷笑道:“而且你适才说,世人以为太子是用军政换来的杜氏入相,何见之晚!太子为人精明,肯定趁势和陛下提过要求,但绝不是此,至于这要求为何,你我暂且拭目以待。”

长和随他继续行走,微觉两掌心发冷冒汗,小心问道:“王爷今后当如何打算?”

定楷安步当车,笑道:“陛下和太子是君,君必须用道,我们不是,我们可以用术不是么?”

长和道:“王爷,臣说这样话王爷勿怪。太子几年来办得虽是庶政,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差事,陛下再束缚他的举动,他从中得到的也是实实在在执政的人脉。广川郡给王爷留下的,王爷结交的,可都只是乌台的官员,清流和翰林,不是言官,就是文士。难道要在吵架相骂上胜过他们么?”

定楷笑道:“我把那句何见之晚也一样赏给你,你晚上回去写百遍我看。话说两面,你要非这么说,看来也不算错,然而你要这么说,我大概会更欢喜。——太子亲近的是什么人,都是实打实办事的人;王爷亲近的都是什么人,都是道德君子的文人。办实业自然是要得罪人的,自然是要惹道德君子厌烦的。以储君的身份办实业,不管有没有疏漏,不管有没有陛下的支持,这都已经彻底得罪了他们了,而且不止一日,不止一月,已经得罪整整五年了。天下虽然有明白人,但是更多的不明白的人,不想明白的人,装不明白的人。”

晚照中的衰败春庭,小池塘上余晖涌动如金屑。暧昧春日,四下里具是粘泥堕水的柳絮。定楷驻足,一笑有如自语:“但是,青史就是由这群人书写的。事到临头,你觉得陛下会偏向哪边?”

有匆匆脚步声打断了两人交谈,长和回首,见是府内一小内侍,皱眉斥责道:“这地方是你来得的吗?”小侍焦急回答道:“总管大人,臣本不敢坏了规矩,只是宫内来人了,是娘娘遣来的,有要紧事要知会王爷。”

既是皇后的懿旨,长和不敢再怠慢,见定楷不开口,自己忍不住催促道:“快说。”小侍转述道:“娘娘说,陛下已经给王爷指婚。是张供辰张学士的女公子,此事今日下礼部议论,已经通过。吉期已定,在二月十二,接下来纳采问名,纳吉,纳争,请期诸事看来也要仓卒施行了。”

这事发太过突然,长和大惊失色,问道:“还有一年时间,何言仓卒?”

小侍尚未答话,定楷已微微一笑道:“你以为是明年,他说的是下月十二呢。你先下去吧,和来者讲,我知道了,让他上达皇后,说我明日再进宫,向皇后请安。”

长和看着那小侍者离去,望向定楷问道:“太子出的条件,就是这个?”

定楷随手摸了摸他汗湿的掌心,摇头笑道:“没出息东西。”

长和甩开他的手,咬牙问、质问道:“王爷刚才还说,做事业者,最惧功败垂成。这难道不是王爷之事业,难道不是臣之事业?王爷难道任由它垂成,难道要因为这么可笑的理由让它垂成?”

定楷看着他,突然哈哈大笑道:“你以为这个理由可笑么?错了!这个理由于陛下,于太子,于全天下都是正大光明,浑然天成。我若是太子,也绝不会冒险去犯军政,去触人事,去批逆鳞,我一样会用这个最简单也最有用的办法!为什么,因为我的身份是宗室,因为我朝的家法就是如此!你想要公平?天下几时有过公平?!”

两道泪水在他大笑时悄然落下,在余晖下和他眉上旧痕,闪亮成三道长长伤疤。长和从小与他一同长大,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一时呆愣,无言以对,无言以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