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竹报平安(第2/4页)

“弟于避秦辗转之中,见薄暮风动木叶,联翩急下,中夜露结为霜,复为冷月所创,满目光波涌动,激人哀思。念及旧家屋后有沟渠,雨落水涨,弟时年幼,向闻长兄诵《秋水》篇,以为河伯即生其中,往而待之,不慎入水,形如落汤。惧慈母操箠,哭告于吾姊处。姊亲为移暖煮糜,弟犹以为其味甘美,欠于慈母所炊,涕而拒食。及此家门横罹□,各自一方之时,虽欲求姊所造一颗粟、一籫饮,复可得乎?”

这信不短,中间或有字是那少年尚不会写或不明意思的,皆赖定楷一一为他讲明。那少年一边想念往事偷偷忍泪,一边问道:“大人说的文词太雅,若姊姊疑心不是我写的,会不会烦恼?”定楷笑道:“你姊姊欢喜且来不及,何暇烦恼?”那少年点了点头,照他所说一一写下,便又抬头去看他。

定楷接着述道:“向所幸者,唯存者虽隔山岳,尤可抱再见之望。果有彼日,则数载离乱失所,数载造次颠破,弟视之若饴矣。主人情深,慈母与弟皆安,吾姊慎勿挂心。弟所伏乞者,无非吾姊千万自重,忍耐努力,务必以异日团栾相见为计。弟文晋顿首顿首。”

所述之事教少年双泪直下,悲痛之余亦觉不安,遂投笔问道:“大人为何要教我欺瞒姊姊?母亲已经过世五年多了,难道姊姊竟然仍不知晓么?”定楷摇头道:“你姊姊所依仗为念者,无非你母子二人。叫她得知,徒添悲痛,于她如今处境并无裨益。到你们见面时,再慢慢说与她吧。”那少年犹豫再三,虽是重新提起了笔,仍是忍不住问道:“姊姊本来说是去充官役,来替母亲和我罪愆,过二三年便可回来的。大人,我姊姊当真无事么?她若再有事,我……我便……”话未说完,终是无法遏制,放声痛哭了起来,直洒得信笺上眼泪斑斑。定楷也不去相劝,笑了笑,道:“她若不平安,我教你给她写信做什么?”那少年转念一想,也觉这话有理,遂慢慢收了眼泪,将书完成。

定楷取过,前后看了一遍,正要收起。那少年在一边看着,忽然喊道:“大人。”定楷挑眉示问道:“怎么?”那少年红了脸,嗫嚅道:“我以为能见到姊姊,便给她带了件东西来,不知大人能否帮我与信一同转交。”见定楷并未拒绝,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白布包来,慢慢将其打开,脸上是颇为羞愧的神情。长和引颈偷看,见只是一支几片翠羽和铜裹扎成的花钗,手工却甚为拙劣,想是这少年手制。再去看定楷,却见他拈着那花钗,又看了看那少年,微微呆了片刻,目光中不知是怜悯还是讥嘲。此态不过一瞬而过,定楷已经微笑道:“我叫人一同送去。”

宾主又说了几句闲话,定楷派人送这少年去休息。这才看着一旁站立的长和,笑问道:“你知道此是何人?”长和见他此事并不欲瞒过自己,遂也不做虚辞,问道:“臣猜想,这莫非便是东朝的……”顿了一顿,才接着说道:“妻弟?”定楷莞尔一笑,亦不答对错,闭目半晌,方从文具中取出一封文书,示意他读,又问道:“说说你怎生看?”长和仔细思量半晌,忖度了言辞,方小心答道:“明安大人素来谨慎,他既说可再待前方情势,另谋打算,殿下不若便再假他些时日。”定楷点头道:“你接着说。”长和道:“明安大人居此职,在世人目光看来,即非如陷泥沼,亦如临危崖。明安大人可行,无非两途,若顺顾氏于当地,则陛下必不容其于当世。若顺陛下于当世,则东朝必不容其于未来。明安大人乃名儒,世人皆醒,他一人岂会独醉?这是一说。还有,臣心忖,靖宁二年之事后,想他未必不曾后怕,对顾氏未必不满含怨怼。这又是一说。臣听说明安大人当年在京为官时,也是个绝不轻易肯与人相交的角色,如今甘为殿下所用,乃天意以此人授殿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