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急景凋年(第3/4页)

冬至既过,新春将临,原本不是刑戮伸法的好时机,只是皇帝一心要在顾思林返回长州之前了断今秋的逆案,是以太子与三司最终拿出的结案奏报中,便建议因案情恶劣,对于几位主犯的处决宜勿拘常法,即日操行。从上报至皇帝批准,前后不过一日之隔。

此日离除夕不过三日之隔,定权在书房内守着茶床独坐大半日,又听一侍者进来回报了几句午前之事,不语良久,方点头口称知道,不改面上神情,继续点茶直至日落方住。差人撤去茶床,想起仍有一事未曾了断,眼见其旁侍立着一个小内侍,遂招手叫他过来,想了想,提笔在一张素笺上写了几个字交与他,又和气吩咐了他几句话,道:“你到顾孺人的阁中去走一趟。”

那小内侍得差而去,见到了阿宝,虽觉她形凋体瘦,眉目憔悴,却并不如太子口中所言病得那般严重,便将太子几句话转告给了她,无非些叫她保重病体,安心荣养,勿多思虑之语。又笑嘻嘻道:“殿下还给娘子写了个药方。”阿宝接过来看时,其上却只有寥寥几味药名:重楼忘忧防风,雪见当归忍冬,无患子莲子心马蹄细辛王不留行。

那小内侍待她看完,又笑道:“殿下最后还叫我告诉娘子一句话:她既肯渡我,我亦渡她。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娘子可有什么话要我回复殿下吗?”

阿宝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有。”见他欲走,开口又唤道:“小公公,你且稍等。转身走进屋内,开了妆匣,取出两枚小小金锞道:“就要过年了,算是我一点心意吧。”那小内侍欢喜得双眼放光,连忙袖下,又说了两句吉祥话。阿宝含笑看着他,待他直起身来,方问道:“还有一桩事想请公公去替我问问。”那小内侍得人钱财,忠人之事,忙道:“娘子请说。”阿宝道:“小公公可知道,先前的吏部尚书张陆正大人,是否已经就刑了?”那小内侍听其此事,更是得意,答道:“娘子问我却问对人了,晌午方有人将这事禀告给了殿下,我在一旁听得真真切切。就是今天中午,连着他的夫人和两个儿子,都已经在西市杀了头了。娘子可知道,他大公子是前年的进士,一个翰林官儿,我在宫内见过一次,人长得文文秀秀,听说诗文做得也好。他小儿子可惜了的,刚满十五岁,哭叫了一路,那张陆正到临刑,连一句话都没说。听说西市今日真是观者如堵……”见阿宝似乎并未在细听,才住了嘴笑道:“节下和娘子说这些晦气事情,却是臣的不是了。”

阿宝待他离去,慢慢走到灯前,亲自取火媒将阁内大小灯烛一一引燃,随手将那张药方就火点燃,看着青砖地上的余烬,轻轻叹道:“冤孽。”

宫中京中都在预备迎候靖宁三年的新春,赵王府中亦不例外,长和走进书房,见赵王定楷正又站在几幅摊开的山水画前,观之半晌,才提笔向其中一幅上又添了两三笔,问他道:“一应应节的物事,都预备妥当了?”长和称是,站在他身后静静看了许久,忽指着画中一处出言道:“此处破笔不佳,王爷似有补救之意,奈何头上安头,过犹不及,便失了神气。”定楷点了点头,置笔于架上,便将一副几近完成的山水图撕作了两半。长和帮他将破画收起,问道:“这次的事情,出乎寻常,王爷是怎么想?”定楷笑道:“原是我一早料错了,他这次居然也知道斩草除根了。只是,我还是疑心这本不是他的意思。眼下多想无并无益,先且将这个年过了再说。”

定楷从新铺纸,长和在一旁相助,笑道:“现下来求王爷墨宝的人愈发多了,王爷的文债到年前也不知完不完得成?”定楷望着手中狼毫,微微一哂道:“这一干尺二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