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悲风汨起(第3/4页)

见礼已毕,皇帝指着御案上满堆的奏呈道:“太子过来看看吧。”定权上前去翻了四五件,见与自己得知的都大体相同,这才放下,叉手立到一旁。皇帝问道:“你觉得此事当如何处置?”定权恭谨答道:“臣不敢专擅,还乞陛下圣断。”皇帝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厉声喝道:“跪下!”定权微微一愣,连忙撩袍垂首跪倒,许久方闻皇帝言道:“朕初时以为只是几个肖小之徒,妒忌军功,意图沽取直名,才闹出来这等事情。不想后来竟然连你也扯了进去,你且在这里跟朕实话,究竟有没有干预过边事?”定权摇头答道:“绝无此事,还望陛下明察。”皇帝望了他半晌,方道:“没有便好,若是真有这样的事情,朕便饶得了你,国法家法也饶你不得。”定权只是顿首道:“臣虽驽钝,亦知兵者国之大事,岂可以儿戏左右之?况且君父在上,臣安敢僭越妄为,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丧心病狂之举?便是顾将军,臣也可相保,断无所言之事,求陛下圣鉴。”

皇帝点头道:“你既能说得出这样的话,心思想来还不算糊涂。此事朕要彻查,储副和将军,皆是国本,如此风言,究竟是由何人所起,存心安在?你去跟顾思林说,朕既已答应过他,就让他暂缓离京,等该查的清查了,该办的严办了,再教他松松爽爽回长州。为将者,若是怀据着此等心事,怎可安守其位?”定权应道:“陛下圣明,臣代顾将军叩谢陛下眷顾深恩。”皇帝站起身来,想了想终是道:“太子也要自省,若素日谨言慎行,怎又会徒惹物议?”定权不敢抬头,只道:“臣德行有亏,谢陛下教诲。”

待得皇帝去远,王慎方过来搀扶定权,却被一把推开。定权半晌方抬头道:“常侍先去吧,我在这里再留片刻。”王慎摇了摇头道:“殿下,千万不要再惹陛下生气了。”定权笑道:“陛下生气,总是我这个做儿臣的不孝便是了。阿公,圣人说不孝之子,天厌之,神弃之,人共诛之,可是真的?”王慎一时无话可答,定权指着御案上累累文书,自语道:“可知是真的了。”王慎见他笑得难看,心上也觉难过,只得自己放手先去了。定权伸手去撑地面,跪得久了,脚一酸麻便跌坐在了地下。如是望去,殿外正是漫天血色落霞,殷殷地灼着眼睛,身下的地砖却如一注秋水,不凝不冻,但寒凉入骨。整个晏安宫中,燃烧着一片冰冷的火海,定权慢慢闭起了眼睛。

太子亲去京郊传旨,已是第二日的事情了。按着先前的安排,此日卯时将军便当离京,顾思林却既不命拔营,也不令结队,似单单等候着圣旨到来。待定权宣旨后扶起顾思林,二人对面沉默良久,顾思林方笑道:“幸而臣这里还不曾来得及完全整顿,此刻还可委屈殿下到臣的军帐中一坐。”定权略点了点头,对身后内使道:“孤去饮杯茶,尔等在此处稍待片刻。”一面随着顾思林进入了帐内。

顾思林见定权只是呆坐不语,叹道:“这是臣带累了殿下。”定权摇首冷笑道:“此事与舅舅无干,是我辜负了舅舅的一片深心。只是如果再选一次,我还是要给舅舅写那封信的。”顾思林起身向前道:“我做臣子的本不该这么跟主君说话。但是做舅舅的,还是要说一句。阿宝,一将功成,万骨皆枯,何况是帝王事业,你若总这般下不定决心来,日后怎能够成就大业?”见他只是低头不语,复又叹道:“先皇后当初若不是……”话说至一半,忽而想起那日见的那个许姓官员,便缄口不语。定权狐疑抬首,问道:“母亲怎么了?”顾思林敷衍道:“没有什么,我只是说你这性子便和你的母亲太像了些。”定权拧眉反问道:“顾将军同孤说话,难道还要藏着一半么?”顾思林见他转脸便换上了一副官腔,心中也暗暗慨叹少年已经长成,却究竟不是当年日日在宁王府门口等守据,只等扑进自己怀里的稚子了,遂叹了口气道:“臣并没有什么可隐瞒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