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雪山(第2/2页)

“老师,等您看好病就回来。”

“嗯……好……”

“老师……”阿嘎突然拉住我的列玛,他的身子朝列玛上方凑过来。一条红色的丝线带子,他从脖子上取下来,套进我的脖子。

“老师,这个护身符你带在路上,一切就会平安!”

我的脖子上就有了两条护身符。一条是月光的,一条是阿嘎的。月光的那条是在三年前那个逃难的夜晚从他的脖子上抽下来。那个雪崩的夜晚充满苦难,但是有他在我身旁。风一晃而过,带着满地青涩的豌豆花味,从我的脸面上吹过,又吹过阿嘎的脸,月光的脸。月光没有骑大彪马。他跟在列玛身旁,任凭列玛走一步,停一下。他,还是列玛,他们在拖延时间。像是要把天色拖晚,然后我赶不上班车,走不了,又回去。

阿嘎已经被我们劝回。返身也是三步一回头。草原高清晰的视觉是离别人最残酷的折磨。我们走得太远,还望到阿嘎站在豌豆地里的身影。只有横亘在面前的高大山梁才可以把这种视觉切断,摆脱出来。但是两个人的时候,彼此间更为纠结。目光在旷野里千回百转,也是不敢相互碰触一下。像水面上飘浮的油花,不能碰,一碰就会碎裂掉。

除非长途班车那么认真,非得较劲地在我们身旁停下来。匆促,不住地按喇叭,不住地招呼。

“喂!喂!你们两个要去哪里?是两个人一起走还是一个人?上车吧,快上车!”

我们的身体湮没在高大班车的阴影里。月光只好勒住列玛,把行李从马背上卸下来,拖上车顶去。他从车顶下来时,却是闪身一头扎进车厢里了。

“师傅,我陪她坐会儿车,坐到前方那个雪山垭口就下来。”

月光不等司机应允,已经坐在我身边。

雪山就在前方。除白玛雪山在遥远的天际像个虚晃的影子飘浮在云雾里,前方的雪山,那些像朵朵巨大白莲一样的高大山峰,在强烈的阳光下雪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有时候分离就是拖着沉重的情感逃亡,送别就是拱手相让。是的,假如旅程太远,假如跑错方向。我已经感觉我的列玛在慢慢衰老。它被月光丢下来,在我们的后方奔跑,却是已经跟不上我们的旅程。跑得吃力,也跑偏了,与我们的车子错开了方向。月光倒很庆幸,对司机说,“师傅你看,我的马跑偏了,半途中下车也不好回去,我再坐到前方的镇子上吧。”

后来到了镇子,月光却不下车,捱在车上,又对司机说,“师傅,前方有一个海拔五千的大垭口,太高了,她的身体有些不好,我送她过那个关口就下车。”

司机很不高兴,说你再不能跟车,再跟自己也要跟到汉地去了,下吧下吧下吧。喇叭声像是催命小鬼。月光踌躇一下,脚步刚刚落到车门下方,人还未站稳,司机却一脚踩下油门。分离一下变得简单轻易,只是一阵尘埃的扑腾,月光身影那么一晃,我们就相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