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草原之夜(第3/4页)

这个男人却是喝得高了,摇摇晃晃。可能出来“方便”,但见到我,歇了动作。我有些尴尬。金格却哈哈大笑起来。他定眼望望我,又望望前方的班哲,满身青稞酒气的男人自豪地说,“美丽的姑娘,你嘛,去吧去吧,到班哲那里去!让他给你唱戏吧。他,可是我们草原上的小‘格萨尔’!我们这个地方,整个的地方,找不到比我们家班哲演的格萨尔王更为逼真的演员啦!我们家的班哲,那是用身体,用我们的心灵,灵魂在演大王啦。他的马骑得好,箭也射得好,人也勇敢,又没有私心。他跟当年的格萨尔大王,是一个模样的啦。”

“哦呀是,阿哥,我看得出。”

“哈哈这就好!好!不过有一点不好,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他还没有姑娘呢。拉萨的姑娘们多多地爱他啦,但是没有他看中的。他就是谁也看不上……我看他八成是爱上当年的珠姆(格萨尔王的妻子)了吧,哈哈。”

金格男人一边大笑着一边是忍耐不得,赶到前方行事去了。

帐篷里灯光浮晃,在夜气的潮湿中,我朝月光挥手示意,告诉他我在帐篷外听班哲唱戏。月光紧忙爬起身也要跟上来,但马上就被他身旁的汉子一把按倒下去,又是喝酒,又是唱歌。

我又回到班哲身旁。班哲并未注意我的离开,他开始轻轻拨动木琴,一边弹奏一边伴着琴声吟唱。

美丽的姑娘在岭国,她往前一步能值百匹骏马,

她后退一步价值百头肥羊;

冬天她比太阳暖和,夏天她比月亮清凉;

遍身芳香赛花朵。蜜蜂成群绕身旁;

人间美女虽无数,只有她才配大王。

格萨尔大王去北方,如今她正守空房……

轻轻拨弄的琴弦,地气散发一样的微妙之声,犹断犹续,似是空无。充满雾气的草原夜晚,没有任何私心杂念,只有这样的琴声在潮湿中纠结地流淌。暗伤隐伏的情绪,像是源于千年之外。

这个夜晚,班哲也像活在千年之外了。他目光迷离,不知当我是谁,突然中断了吟唱,非常唐突地说,“你要是做上阿妈,肯定也是度母(相当于观音)模样的阿妈!”

我不知道班哲这是在跟谁说话,我扭头四周望望,也只有班哲直接射过来的目光,它投注在我脸上。

“班哲?”我朝班哲张开一双慌乱的眼睛。班哲脸上便是荡漾起轻轻的,淡淡的,却也似是凝重的笑容,“知道吗,我也是孤儿!”

“什么!班哲!你不是月光阿舅家的孩子?……对不起……你看,天空中达娃(藏语意为:月亮)出来了!”

“是,东月模样的达娃。”

“班哲?”

“我早知道,是你把我们的东月阿弟变成了现在的月光……那时我听多农喇嘛说有位汉地姑娘要到草原上来做孤儿工作,我就和东月阿弟一起赶过去瞧。我们都想知道,这是怎样一位好心的姑娘……现在,除了能为你唱戏,我还能为你做点别的吗?”

“班哲?”

“所有的孩子跟我都是一个模样的,我也想为孩子们做些事情!”

“哦!”

“这些年唱来唱去的,我也有一些积蓄。我想去你的学校,想给孩子们做一件像模像样的氆氇。当年我被阿爸领回家来,穿的是别人丢下的破氆氇。过年了,阿爸给我和金格阿哥每人做一件新的。那是我懂事后穿过的第一件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新氆氇。穿在身上的时候我才知道,阿爸为给我们做那个氆氇,三个月没敢吃酥油,那氆氇是用酥油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