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命运(第2/3页)

我的身子入定于草坝中央,一动不动。感觉沉睡在体内深处的、像灵魂一样的东西在被这样的声音敲击着,它悄悄苏醒过来……我用手势示意娃子,希望他能继续唱下去。

娃子心领神会,紧握牛头再唱一首。唱完,瞧我入定无声,随即又接一首。之后再唱一首,唱完还接一首。

也不知唱过多少首,他的嗓门唱得渐渐沙哑起来,我却站在草坝上心思凌乱了。一个冲动的念头在脑海中晃荡:我能不能带走这个有着天籁之音的草原小歌手呢?

蒋央,此时我想起湛清来。你知道,他有一个堂弟,是一所音乐学院的老师……是的,这娃子跟所画是不一样的。他年龄尚小,嗓音如此特别,也许经过专业培养,他将来不仅仅只是草原上的小歌手吧。

天色将晚,我的列玛开始在草坝头不耐烦地砸蹄子,因为它听到月光在远方呼喊。

“梅朵!梅朵!你在哪里?你不会在这么小的草原上也迷路吧!”

我只好示意娃子停下歌声。“孩子,你明天还在这里放牛吗?”我问。

娃子不明白,朝我点头,愣头愣脑答道,“哦呀!”

“好!我明天再来找你……”

娃子表情糊涂,不明白我明天找他做什么。我却是一边打马一边丢下话去。

“哦呀孩子,明天你在这里等我吧。要是愿意,我带你到草原外唱歌去。”

我赶到翁姆女人的帐篷时,天快黑了。草原女人正站在帐篷口上翘首张望。这个单亲妈妈最多不过三十岁,并不如传说中那么漂亮。但身材很好,经历四个娃娃的生育折腾也没变形,仍然结实均称。一脸的高原红,在夜幕前的天光下变成紫石英的颜色,却没有石英的光度。眼神是流动的,不专注,难以长久停顿一处。她不是坚韧,还有当年她情人家认为的轻薄,低下。我想谁也不能对她妄加评论。如果谁真有心想来帮扶她,不是只给她钱,或者帮她养活一个两个娃娃;而是需要给她麻痹的心灵开一口通风的窗户才好。

通过月光介绍,又提及嘎拉活佛,多农喇嘛,向巴喇嘛,翁姆女人才真心实意把我迎进帐篷。

锅庄上没有生火,帐篷里一片冷清,又凌乱无绪,到处散放着破旧毛毡,毯子,盆盆罐罐。翁姆女人局促地用手揉搓在腰间帮典上,说等娃娃们赶牛回来,要烧茶。她的身后有两个小娃。一两岁的一个,三四岁的一个,瞧着生人都神色紧张。两个大娃还放牧在外,一个十岁一个十二岁,都是学龄儿童。我提出带走他们。翁姆女人既感激也犹豫。目前两个大娃是家庭的得力助手,带走他们就没人放牛。翁姆经过一番深刻思考后,提出我们可以带走四娃子。

四娃子刚刚学会走路,月光说不行,这么小的娃娃不能过早离开阿妈。翁姆面色为难,犹豫着松下口气,“那就二娃子吧,真不行你们可以带走二娃子。但是老大的实在不行,他不但要替家里放牛,十五岁后必须送进寺庙里去。”

天慢慢黑下来。翁姆家的牦牛被孩子们赶回帐篷来。我这才傻了眼:刚才那个草原上的小歌手,他竟然是翁姆家的大娃!

翁姆家大娃也一脸惊讶,兴奋得差点掉落手里抱的骷髅吉他。孩子立马围上我,鼓起嗓门又要唱歌。但是翁姆女人在帐篷外朝他大叫,“阿大!阿大!把奶桶拎过来!”

“哦呀阿姐,让我来吧!”我紧忙抽身把奶桶拎到翁姆跟前,“翁姆阿姐……”我说,却也不好直接开口。

女人朝我扭过头,不动声色,盯住我。

“……呃,阿姐……刚才我在草窝子里听到阿大唱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