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 第三条人命(第3/5页)

他沉着脸又吸了一口烟。“说起来,他们是半夜时分走的——船长和四个客人一起走的——他们走时好像都好好的。这是我听守夜人说的。我还没找到昨晚在那儿值班的海关人员。情况就是这么些。船长到目前还没回船。今天中午他本来约好几个货运代理商,结果也失了约。他们要找他报告失火的事儿,也没找到。”

“那么失火的事呢?”她问道。

斯佩德耸耸肩。“我不知道。他们发现火是从货舱起的,靠近船尾——在后面底舱——是今天快近中午时发现的。可能是昨天什么时候就起火了。他们已经把火扑灭了,不过损失可不小。船长不在,大家都不愿提这事儿,那是——”

走廊门开了。斯佩德赶紧收住口,埃菲·珀雷因连忙从桌上跳下来,可是她还没走到当中那扇门口,一个男人已经推开了门。

这男人问道:“斯佩德在哪儿?”

听到他的声音,斯佩德顿时把身子坐直,警觉起来。这声音刺耳而粗哑,看样子他十分难受,是费了好大劲才吐出这几个字来的,只听得他喉咙里咕噜咕噜直响,仿佛闷得透不过气来。

埃菲·珀雷因吓坏了,给这个人让了路。

他就站在门口,顶着门框,头上一顶软帽皱巴巴的。他差不多身高七英尺。一件黑大衣又长又直,像紧身衣裹在身上,钮扣从喉咙口密密麻麻扣到膝盖,因此看上去显得更瘦。肩膀耸起,又细又高,只看见骨头。脸庞瘦削——由于饱经风霜,皮肤粗糙;再加岁月催人,皱纹密布——面如死灰。此刻他满脸汗水淋淋。黑眼睛里充满血丝和狂热的表情。下眼皮耷拉下来,露出里面粉红的黏膜。黑衣袖下面露出一只黄爪子,紧紧把一个缚着细绳子的棕色纸包揣在胸前——那纸包是椭圆形的,比橄榄球大一点。

这高个子站在门口,他似乎并没看见斯佩德。他说,“你知道——”这时喉咙里又咕噜咕噜的,把说话声音都盖住了。他另一只手按住揣着纸包的那只手,也没伸出手去撑住身子,就直挺挺地像棵树一样朝前倒下去。

斯佩德脸上虽然毫无表情,动作却很灵活。他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一把抓住这个倒下的男人。斯佩德抓住他的时候,那人张开嘴喷出一口血来。那个棕色纸包从手里掉下,在地板上骨碌碌地一直滚到办公桌脚边去了。这时候那人双膝开始弯曲,接着腰也弯了下来。裹在那件紧身大衣里的瘦削的身体一下子软瘫了,倒在斯佩德怀里。

斯佩德扶他不住,只好把他轻轻放下。让他朝左面侧身躺在地板上。那人的眼睛乌黑,布满血丝。现在狂热的表情已经消失;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也不动。他的嘴还像刚才喷血的时候那样张着,不过现在已经不出血了。瘦长的身躯一动也不动。

斯佩德说:“锁上门。”

埃菲·珀雷因牙齿不住地打战,笨手笨脚地锁上走廊门。斯佩德跪在这个瘦子旁边,把他翻过来仰卧着,手伸进他的大衣里,手抽出来的时候一手都是血。看到沾满血迹的手,斯佩德居然面不改色。他把这只手举高,免得碰到什么东西,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他按了按打火机,把火苗凑到瘦子的两只眼睛上,先照照这只,再照照那只。那双眼睛——眼皮、眼珠、虹膜、瞳孔——都一动不动了。

斯佩德灭了火,把打火机放回口袋。他双膝在地上挪到死人身边,用那只干净的手解开钮扣,把那件套筒似的大衣敞开,大衣的里子已经全被血弄湿了,里面那件蓝色双排钮的短上衣也浸透了鲜血。短上衣的翻领,靠近胸口处,还有紧挨在胸口下面的衣服两边都有湿透的、参差不齐的弹孔。

斯佩德站起身来,往外间办公室的洗脸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