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第4/8页)

“学年结束时,我同青木分在两个班,得以舒了口长气。只要不每天在教室里同他见面就足以让我高兴了,我想青木那方面也是同样。我以为不快的记忆会就势远去,然而事情并不那么简单。青木时刻在准备报复。自尊心强的人往往报复心也强,青木也不例外,不可能轻易忘掉自己遭受的侮辱。他静静地窥伺着把我绊倒在地的决定性战机。

“我和青木升入同一所高中,是一所初高中合在一起的私立学校。那儿年年换班,青木一直在别的班,但最后上高三时终于和他同班了,每次在教室里和他打照面心里都别扭得要命。那时他的眼神很让我看不惯。和他对视之后,以前感觉到的沉甸甸的东西又重新返回胃里。一种不吉利的预感。”

说到这里,大泽合上嘴,盯视着眼前的咖啡杯,良久才抬起头,脸上浮出浅浅的笑意看我的脸。窗外传来喷气式客机的轰鸣声。波音737如楔子一般径直扎向云中,再无踪影。

大泽继续下文。

“第一学期风平浪静地过去了。青木一如往日,自初二开始他几乎无任何变化。某种人是既不成长又不后退的,只是以同样的方式做同样的事。青木的成绩依旧名列前茅,人缘也好。这小子十几岁起就已巧妙掌握了为人处世的诀窍,估计现在也以同一模式活着。总之我们尽量不正面相对,教室里有关系如此别扭的人心里确实不是滋味,但没有办法,何况我也有一部分责任。

“不久,暑假来了,作为高中生是最后一个暑假。我也总算取得了不算太差的成绩,只要不特别挑剔,一般大学还是进得去的,所以没为准备考试而特别用功,只是大致做一下学校每天的预习和复习罢了。这样也足够了,父母那方面也没啰嗦什么。星期六星期日去拳击馆练习,其余时间就看喜欢的书或听音乐。可大家全都紧张得脸色发青。我们教室是初高中一贯制的所谓应试学校。哪所大学考上几个人啦,考上哪所大学的人数排在第几位啦——老师就眼睛盯上那上面忽喜忽忧的。学生一上三年级也都整个脑袋发热,教室空气相当紧张。我不中意学校的这种地方,一入学就不中意,六年来直到最后也中意不来,上到最后也没能交上一个能够推心置腹的朋友。说起高中时代正经打交道的人,全是在拳击馆里遇上的。虽说他们大部分比我大,多半有工作,但同他们交往非常开心,练完拳击一块儿去哪里喝啤酒,谈天说地。他们同我班上那伙人截然不同,说话也同班里平时说的完全两样,可是和他们在一起我轻松得多,并且学到了许多宝贵的东西。如果我不练拳击,不去叔父的拳击馆,我想自己不知会多么孤独,现在一想都不寒而栗。

“暑假正中间出了一件事:班上一个人自杀了,是个姓松本的男生。松本那人不太引人注意,或者不如说不曾给人以印象。得知他的死讯时,连他长什么样都几乎记不起来。虽说同在一个班,可我和他说话顶多也就两三回,记起来的只是他长得细细高高,脸色不大好看。他是在八月十五日稍前一点死的。葬礼和‘终战纪念日’赶在一起,这点记得很清楚。那天热得不得了。电话打到家里,告知他的死讯,叫我参加葬礼,因为全班都参加。是跳进地铁里死的,原因不清楚。倒是有遗书样的东西留下来,但上面只写了一句:再不想到学校去了。至于为什么不想到学校去,具体情由只字未提,至少听人说是这样。不用说,学校方面神经绷得紧紧的,葬礼结束后全级学生集中到学校,校长在大家面前讲话——哀悼松本君的死啦、我们要坚强地承担他的死之重量啦、全体师生要超越悲痛更加刻苦啦……无非此类套话。

“再往下就只剩下我们班在教室集中了。教导主任和班主任在前面说道:如果松本自杀有什么确切原因,我们必须严加追究,所以,如果班里有人对他的死因有所觉察,希望如实说出。大家鸦雀无声,谁都没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