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案 舞女情挑大世界 神偷显技黄浦滩(第2/9页)

小宝犹豫,小姑娘身后一个黑大褂上来就夺金条:“识相点。”

小宝一拳打在他小肚子上,那人蜷起身子蹲下,后头几个围上来,每人袖子里伸出把枪。这种阵势,在北京不常见。《申报》的老朋友曾跟我说,上海强盗比小偷多,干的都是简单粗暴的营生。但十几岁的小姑娘带枪上街,应该不多见。我示意小宝别冲动,拿过金条递给了她。小姑娘接过金条看了看标记,揣进口袋。她“嘿”地一笑,走近一步,盯着我:“别乱动啊。” 伸手摸我两边的西装口袋,掏走了我的枪。

出了码头,小姑娘叫了几辆双座黄包车,我和小宝分别被一个黑大褂押着坐在车上。到了洋泾浜一带,车子拐弯上了一条宽大的马路,叫爱多亚路[3](今延安东路)。马路全是西洋水泥铺成,通了有轨电车,两边全是高楼。民国五年(1916年),我离开上海时,这条路刚开始修,还没取名儿。

我问黑大褂,这是要去哪儿?

黑大褂瞟了我几眼:“北京人?真是乡巴佬,拎伐清,什么人的货都敢动。”说完,指了指不远处一座高耸的尖塔楼。这是上海大世界。

我们俩被带进大世界顶楼餐厅的一间包房。包房里坐着个穿绸子大褂的男人,正埋头吃饭,一小口一小口喝汤。小姑娘和黑大褂押着我站在一旁,也不说话。那人吃完,掏出手帕擦嘴,抬头看过来。他摸摸梳起的背头,盯着我看了一会,笑出声来:“册那娘(上海话,类似他妈的),怎么是你!”

我也笑了,没想到在这儿见到钟树海,还是被当贼抓来的。

民国六年(1917年),我有个朋友的儿子被云霄五岳门拐走,老钟和我一起查了这个案子。当时,他还在天津青帮混。办完那事儿,老钟去了广东,说是要搞革命。一别四五年,他竟加入了上海青帮。

他说,干他们这行的,可以不要命,但家还是要的。他是苏州人,家里有母亲和姐姐,在上海做事心里踏实。

介绍了我和小宝,那小姑娘盯着我俩:“读书人还能那么厉害?”说完,掏出我那把枪,搁在饭桌上。

老钟瞪她一眼,伸出手掌:“你自己的呢?”她别过脸哼了一声,掏出掌心雷,塞给老钟。

这小姑娘叫林小山,是老钟的养女。几年前,她父母在江边遇上抢劫,死在水盗刀下。老钟救下她,带在身边。老钟说,自己从小佩服读书人,想让这孩子读书,给她报了租界的洋学校。她却成天逃学,玩枪玩炮,比谁懂的都多,“金条的事情,紧盯着不让她插手,还是跟着瞎闹。”

上海大世界由大商人黄楚九于1917年7月14日创建,是当时远东最大的游乐场,号称“不来大世界,枉到大上海”

上个月15号,宁波路福源钱庄[4]丢了一批金条。这批货是朱五一笔生意的贷款金条,共30斤。那天正在店里交接,闯进两个端机枪的蒙面人,打死保镖,抢了金条就跑了。

我说,朱五是谁,这种事交给巡捕房不就行了?老钟摸出个烟斗点上,说自己本来不想插手,但碍着朱葆三[5]的面子,“朱五是朱葆三的公子。”

我惊了一下。这是个三天两头都要见报的名人。从前在《申报》,我还为他救济定海灾民的事,写过报道。

今天早上,小山得到消息,说有人在码头兑换那批金条,带人赶了过去。

小宝说,肯定是有人引她去的,随便栽赃个人,把事儿搅乱。

老钟点头,说:“栽赃你的那金条,就是茂生银楼的,每个都特意印了朱家的标记。敢拿真货来钓鱼,不会是小贼。”

小宝挠头,说要不是我晕船,他跑不了。

老钟大笑:“要不晕船,也没人敢拿你下手——这事我会办,再多金条也比不了朋友,先好好玩儿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