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之旅序曲:申请一些证件(第2/9页)

就在这种地方,你体会到向导的重要性。这种人了解本地习俗,能够帮你摆平一切问题,连那些印刷粗糙、文法不通的表格和申请书,他都看得懂。“我教你怎么填。”在海关大楼,向导指着表格对我说。偌大的一间屋子,挤满了脚夫、导游、官员、闲人、警察和观光客,闹哄哄的,活像一个市场。一个希腊难民凑到我耳朵旁悄声说:“听着,他们打算今晚下手打劫观光客。”他(我的向导)却指着表格上那条标明“日期”的虚线,吩咐我说:“在这儿填写‘一部柯达照相机’。”然后他又指着“签名”那一栏命令我:“在这儿填写‘未携带黄金、首饰或宝石’。”我提出异议。他说:“填!”这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听在我耳中却很像阿拉伯语。这位向导个头高大,脸色阴沉,带着几分好莱坞式的邪气。他头上戴着一顶土耳其毡帽,手里握着一根藤杖,不停敲打着他的大腿。我遵照他的指示把表格填妥。他这一招还真管用。“现在,”向导脱下他头上那顶绣着“旅行社”字样的毡帽,换上另一顶代表“×旅馆”的帽子,对我说,“咱们到旅馆去吧。”

此后,一幅接一幅景象次第展现在我眼前,让我看到了以前只在书本上认识的东方世界。在我心目中,每一幅景象都是一个新发现:头一遭,看见那被无数照片和文章描绘得几近神秘的阿拉伯无领长衫,活生生地穿在街头那些男人身上,对我来说,这不啻是一种启示。在那家年华老去、风光不再却依旧充满旧王朝遗风的旅馆,我嗅到了印度种姓阶级制度的气息。那位年纪颇为老迈的法国侍应生只负责招呼客人,替他跑腿打杂、端盘送碗的是一群头戴毡帽、腰缠束腹带、眼神忧伤、一个劲儿绷着脸闷声不响的黑人小厮。旅馆大厅聚集着成群身穿花哨制服的黑人服务生,他们不停钻进钻出,忙得不亦乐乎。跨出旅馆大门,来到街上,你期待的那个东方世界霍然展现在你眼前:面黄肌瘦的儿童、脏乱、疾病、向观光客讨取小费的声声哀唤、沿街叫卖的小贩、四处兜售不知什么票券的黄牛、一抬头就可以瞥见的伊斯兰教寺院尖塔。城中随处可见帝国主义遗留的痕迹:暗沉沉、冷清清、四面嵌着玻璃的欧洲风格商店;发廊里,满脸哀伤的法国美容师压低嗓门说,市面上再也找不到法国香水了,只好将就使用气味浓郁的埃及香水;市场上,一位来自黎巴嫩的商人以轻蔑的口吻谈论“本地人”。他说他不信任这帮人,除了他的助手,而后者却背着他的主子悄悄告诉我,总有一天,黎巴嫩人和欧洲人全都会被驱逐出埃及这个国家。

一幅景象接着一幅,你以前在书本上读到的东方世界,如今,一一呈现在你眼前。在开往埃及首都开罗的火车上,那位坐在过道对面的先生忽然清起喉咙来,一连咳了两声。他鼓起腮帮子,用他那根无比灵活的舌头,把嘴里那团浓痰卷成一颗小球,然后伸出拇指和食指,从口中撮出这颗痰球,凑上眼睛,仔细观赏了好一会儿,才把它放在手心上缓缓揉搓着,直到它消失。这位男士身穿三件式西装,身边放着一台晶体管收音机,开得震天价响。开罗到了!东方市集的万种风情霍然展露在眼前:堆满垃圾的狭窄街巷,即使在冬天也臭烘烘的;栉比鳞次的小店里摆满各种仿冒品;人群熙来攘往;满街汽车喇叭齐鸣,让原本已经够刺耳的市嚣声,变得令人更加难以消受;颓败的中古世纪建筑物,一幢一幢,依旧矗立在瓦砾堆中,四处散布着青绿色和宝蓝色瓷砖,让人联想起那早已经消失的“美”和“秩序”的时代——一座座水晶喷泉旁发生的一桩桩风流韵事,唉,在那个其实也不怎么讲求秩序的时代,也许真的发生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