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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回家的那一天,我们还住在公寓里。我窝在地上,小猫菲利克斯紧挨在我身边睡觉。我已经放弃了将她推开的念头——菲利克斯显然以为我是她的妈妈,这对我简直是污蔑;她不过是一只猫,在我看来,完全没智商。

我能通过发动机的声音听出我们家的汽车开进了停车场。因此,妈妈的车回来时,我站了起来。菲利克斯迷茫地冲我眨了眨眼睛,我走到窗户边,跳起来,前爪趴在窗框上,这样我就能看着妈妈从楼梯上来。

停车场的情景让我心跳加速:是男孩,他正艰难地从车里站起来。妈妈弯下腰去帮他,过了好几秒他才站直。

我完全失控,狂叫着,转着圈,从窗户跑到门口等着出去,然后又回到窗户,好看的清楚些。菲利克斯吓坏了,躲到沙发下面望着我。

钥匙在门锁里转动,我呆在门边,浑身颤抖。妈妈“咯吱”一声打开门,男孩的气味立刻在空中荡漾。

“现在,贝利,退后。卧下,贝利,乖乖卧下。坐。”

不,我不能那么做。我仓促地用屁股碰碰地板,然后又站起来。妈妈伸手抓住我的项圈,将我推到后面,与此同时,门开了。

“嗨,贝利。嗨,小伙子。”伊森说。

妈妈将我从男孩身边拽开,他一瘸一拐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我很快就知道那东西叫“拐杖”。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我哀鸣着在项圈里扭动挣扎。最后妈妈终于松开了,我箭一样地一步穿过房间,跃在男孩腿上,亲吻他的脸。

“贝利!”妈妈严厉地说。

“不,没关系。贝利,你真是一只笨蛋狗。”他表扬我说,“你好吗?我也很想你,贝利。”

每当他提到我的名字,我都会愉快地战栗。他的双手抚摸我的皮毛也不能让我满足。

男孩回来了。

渐渐地,大概几天之后,我开始意识到男孩有些不对劲。他很痛苦,一种他从未经历过的痛苦。对他来说,行走笨拙,也很艰难。他散发出一种令人痛惜的悲伤;当他只是坐在那儿望着窗外时,还会有一种忧郁的愤怒一闪而过。

刚开始的一两周,男孩每天都会和妈妈开车出去,回来时,总是精疲力竭,满身大汗,每次都会睡一小会儿。天气渐渐转暖,树叶开始发芽,妈妈不得不去上班了,因此男孩和我常常独自呆在家里,还有菲利克斯,可这家伙总是盘算怎么从前门溜出去。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打算怎么从前门出去,但是男孩对猫咪到外面去投反对票,因此就是那样——只是菲利克斯没规矩,简直让我要疯了。她从来都没有吃完过晚饭,我只好帮她清理干净,但从来没人感谢过我——事实上,这还常是我被呵斥的原由之一。一方面,我希望看到她可以逃跑成功,跑出去。这样,我就再也不用忍受她了;另一方面,她总是跑过来打架,只要我不太粗鲁的话。她甚至会玩追球的游戏。伊森将球扔到走廊,球突然变换方向,然后我去把它捡回来,我觉得这对她来说太冒险。实际上,她也没有多少机会,毕竟我是管事儿的那一只。

这都没在农场上有趣,甚至比不上在原来的房子里的生活,但是呆在公寓还是让我很高兴,因为男孩几乎一直呆在家里。

“我觉得你该回学校了。”有一天晚饭后妈妈说。我知道“学校”这个词,于是望着双臂抱在胸前的伊森。我感觉到他体内有一股悲伤的愤怒。

“我还没准备好。”男孩说。他伸出手指,摸了摸脸上那道深紫色的疤痕,“直到我能走得更好一些。”

我坐了起来。走?我们要出去走走吗?

“伊森,没有理由……”

“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妈!”伊森吼道。

伊森从没跟妈妈大喊大叫过,我立即感觉到他很抱歉,但之后,两人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