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没有走多远。我出发时就没有母亲那么迅速,而且房子前面有一大片灌木丛,逼得我只好不停地做记号。母亲没有等我,甚至都没有回头看看我。我最后一次看到母亲时,她正在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悄无声息地溜到黑夜中,神不知鬼不觉。

不久前,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生命的所有意义就在于找到和母亲偎依在一起的机会,她的舌头和温暖的身体比其他任何事情重要。但现在,看着她在我的视线里消失,我明白,她做的不过是所有狗母亲最终都必须要做的事情。追随她的冲动是对我们之间关系的最后一次条件反射——在我们一家到院子那天时,这种关系就已经永远改变了。

当夫人拿着手电出来时,我依然保持抬着一条腿的姿势。看到我,她停了下来。

“怎么了,托比,你怎么出来的?”

如果我想离开,我就得跑,马上。当然,我没有那么做。相反,我摇着尾巴跳上夫人的腿,想舔舔她的脸。她散发的花香味儿因为掺杂着美妙肥腻的鸡肉味儿而变得更加鲜活。她将我的耳朵轻轻朝后捋了捋,大步走到依然敞开的门边。贪恋于她的抚摩,我跟在她身后。院子里的狗狗还在沉沉的睡梦中,她轻柔地推了推我,让我走进院子。

门关上那一瞬,狗狗们都一骨碌站起来朝我们冲了过来。夫人宠爱地拍拍他们,喃喃说着些安抚的话,可我因为她的注意力被分散而感到有些郁闷。

这似乎不只一点点的不公平;我放弃了母亲,选择了夫人,可她对待我的举动却似乎没什么特别!

夫人离开时,大门“哐当”响了一声,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可我再也不会把它看成是一个不可逾越的屏障了。

几天后母亲回来时,我正跟可可摔跤。至少我认为那是我的母亲——当时我们摔跤比赛中的一个新动作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我绕到可可身后,爬上她的背,用前爪紧紧拽着她。这是个很棒的游戏,但我无法理解可可为什么会对这个游戏那么反感,不停扭动,还冲我死命嘶吼。那感觉很好啊,可她的接受能力怎么那么差?

鲍比打开门,我抬起头。母亲就在那儿,踌躇地站在那儿。我欢天喜地匆匆跑过院子,身后还跟着一帮狗狗。当我跑到跟前时,就放慢了脚步。

这只母狗长得跟母亲一样,一只眼睛上有块黑斑,秃秃的嘴巴,毛发很短,但却不是母亲。我们走过去时,她蹲下来,顺从地撒了一泡尿。我跟其他狗狗一起围着这只新来的家伙转圈圈,可快哥却直直走上前在她屁股后面嗅嗅。

鲍比照例垮着肩膀,一副被打败的样子,跟第一次把我们从卡车上卸下来一样,但他紧紧站在那只狗狗身边,用身体护住她。

“你会没事的,小姑娘。”他说。

是姐姐。我几乎已经彻底忘了她,而现在,仔细检查了一番后,我才意识到栅栏另一侧的那种生活是多么的不同。她特别瘦,肋骨清晰可见,身侧有一条白色疤痕,嘴巴里满是腐物的味道。她蹲下时,膀胱里飘出一阵令我作呕的气味。

快哥欣喜若狂,但其他的狗狗让她十分畏惧,她不敢接受玩耍的邀请。她匍匐在首领身前,任狗狗们嗅来嗅去,没有一丝反抗。在他们轻蔑地离开之后,姐姐偷偷摸摸地闻了闻空无一物的食槽,又喝了一些水,举止就好像是在行窃一样。

这就是那些想要离开人类自己生活的狗狗的遭遇——挨打受饿。如果我们一直呆在那个涵洞里,姐姐的样子就会成为我们的写照。

快哥总黏在她身边。我突然想起姐姐曾经一直是他最喜欢的玩伴,对快哥来说,她比母亲还要重要。望着他吻她,在她面前卑躬屈膝,我毫无妒意——我有可可。

让我真正感到嫉妒的是其他公狗对可可的关注,他们似乎觉得自己可以跟她一起溜达玩耍,好像我不存在一样;当然,我估计他们真的当我不存在。我知道自己在狗群里的地位,也为这种秩序感和安全感感到喜悦,但是我希望可可只是我一只狗的,所以当我被其他狗狗粗鲁地挤到一边时,就对这种秩序感变得没有一点感激可言。